李林自杀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卢默没有表现出多少难过的情绪，他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在卢默看来，李林是个自闭的人，他很少谈论自己，从来都是卢默不停的说，而他只是安静的听着。一个自闭的人，无论做出什么事情，都是可以理解的。
卢默向舰务人员提出了想要看一看李林遗物的要求，舰务人员起先不同意，但是在卢默掏出一笔钱后，他们就默认了他的请求。
李林的房间里空空荡荡，所有值钱玩意儿都已不见踪影，只有房间正中碎裂的庞大的贝森朵夫三角钢琴，显得格外夺目。钢琴上结满鲜红的冰，咸腥的红雾弥漫在房间里，当卢默走进房间，这雾通灵一般的缠绕上来，像要透过他的毛孔渗透他的灵魂。钢琴上摊放的乐谱被空调鼓起的风掀起又合上，呼啦啦的扇响，一张照片从琴谱中飞出来，落到卢默脚下。
卢默弯腰将照片捡起，照片上是一个冷艳的女人，照片背面用鲜红的墨水写着一行扭曲的字：“可能的话，替我对她说声抱歉。”
“真是太惨了，”负责打扫房间的舰务员摇头对卢默说道：“他的整个脑袋都被炸飞了……有钱人的兴趣真是另类。”
“谁知道呢。”卢默掏出一块纯金怀表，塞到那人手中，说道：“不介意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你这样说让人太为难了。”那个说着，却退出了房间。
卢默点燃一根蜡烛，颓然坐在地上，将钢琴的碎片像搭积木一样搭起，再推dao。他掏出酒壶，喝了一口，抬头对天花板笑道：“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对吧？”
卢默只拿走了两样东西——一份琴谱和一根琴弦。
“搞艺术的人脑子果然有问题。”舰务员看着卢默的背影，嘀嘀咕咕的说道：“一块金表换几张破纸，亏他想得出来。”
******************************************
三日后，一艘载满逃难者的飞船顺利降落在海马星系第三行政星的一个中型宇航中心的机场上。
海马星系第三行政星又名翡翠星，和大多数移民星不同，这颗星球的海洋面积只占到地表面积的百分之七左右，但是植被覆盖率却高达百分之八十，因此这里也被称之为树的海洋。
尽管海洋面积小的可怜，但是翡翠星绝不缺水。翡翠星是少有的非轴自转行星，独特的自转方式使得星球上的每个角落都能得到充分的光照，加上这里的地下水资源异常充沛，使得热带雨林气候成为了这里的全球性气候。
因为是敏感时期，加上这艘客舰又是从云梦星驶来的，因此入境检查显得非常繁琐，除了检查包括空间戒指在内的随身物品之外，所有乘客还必须接受警方的单独问询。
卢默悠闲的坐在等候室，随手翻看着一本介绍翡翠星概况的旅行指南。自从虚拟空间停运以后，印刷业迅速复苏，现在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喜欢上了这种古老的阅读方式。
问询室里传来一阵争吵声，卢默隐约听到“间谍”、“污蔑”之类的字眼，紧接着，从屋里传来一声枪响，争吵声戛然而止。
等候室里静得可怕，不少客人听到枪声后都变得躁动不安，倒是卢默表现的异常平静。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像条死狗般被丢了出来。“下一个，卢默。”站在门口的警察冷冰冰的叫道。
卢默不紧不慢的合上杂志，微笑着走了进去。
房门在卢默走进后迅速关闭，卢默看了一眼四周，房间里空空荡荡，房间四角站着四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在正对着门的方向摆着一张桌子，两个警官一脸阴沉的坐在桌子后面。
房间里压抑的气氛让卢默很不习惯，他伸手向上衣口袋摸去，想抽支烟放松一下。
就在这时，卢默的脑后突然传来一阵刺痛，身子不由自主的扑倒在地。
“放老实点儿！”站在卢默身后的警察丢掉警棍，抓住卢默的头发，将他死死按在地上，另一个警察迅速扑上来，一把将他的上衣扒了下来。
“你们干什么！”卢默愤怒的大叫道。
“放开他吧。”一个警官瞟了眼地上的烟盒，开口说道：“你最好不要做多余的动作。现在情况特殊，我们必须小心处理，希望你能理解。”
卢默捂着流血的鼻子艰难的坐了起来，冷冷的说道：“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去告你们的。”
“随便你。”警官说道：“现在我问你答，不要说废话，否则的话，我保证你走不出这个房间。”
“你问吧。”卢默答道。
警官取出一份材料，不紧不慢的说道：“卢默，男，二十五岁，出生于海马星系东菱星，母亲是一名医生，父亲身份不明。六岁学习钢琴，天赋异禀，曾拜著名钢琴大师拉里赛昂为师，十三岁时随其离开东菱星，移居云梦星系至今……我说的没错吧？”
“既然你知道的这么清楚，还不快点儿放了我？”
“这些不能证明什么。”警官将材料丢在一边，说道：“因为虚拟空间暂停运行，所以我们手上的资料相当有限，这也是我们请你来的原因。”
“你们想问什么就赶快问吧，我还赶时间。”卢默不耐烦的说道。
警官直勾勾的盯着卢默，过了一会儿，开口问道：“据我所知你的母亲已经去世了，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回到海马系吗？或者说，为什么要来翡翠星？”
“这是我的私人问题，我拒绝回答。”
“嗯……好吧，我们换个话题，听说你们的船上死了个人？”
“你说李林？”
“嗯，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吧。你对他了解多少？”
“你们总不会怀疑是我杀了他吧？”卢默冷笑道。
“不，你误会了，我们只是好奇他的身份而已。”
“据他说，他是个商人。”
“然后呢，他是做什么生意的？”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听说你们的关系很不一般啊……”
“我一向没有兴趣打探别人的隐私。我和他只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他要我教他弹钢琴，偶尔请我喝酒，我们很少聊音乐以外的话题，如此而已。”
“你真的不知道？”警官锲而不舍的问道。
“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卢默吼道：“他是什么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隐瞒对你没有什么好处。”警官说道：“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我们接到可靠情报，这个叫李林的家伙和云梦军方有很深的瓜葛，我们怀疑他是云梦方面派出的间谍。”
“间谍？就算他是间谍，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总不会怀疑我也是间谍吧？”卢默恼怒的问。
“答对了。”警官不紧不慢的说道：“说吧，你为什么要杀他？”
“你说是我杀了他？开什么玩笑！”
“不是你？那他为什么会死？”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早知道会这样，我真该离他远点儿。”
“你的话很难让人信服，除非你能告诉我们，他为什么会自杀。如果他确实是自杀的话。”
“我是钢琴师，不是心理医生，你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
“嗯……换个问题，他死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如果你实在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我们有足够的时间等你想起来。”
“好吧……”卢默泄气的说道：“我承认李林的脾气有点儿奇怪，在他自杀的头天晚上，他曾问过我对于死亡的看法……老实说，他会自杀我并不感到奇怪。他似乎得了很重的病，情绪也一直不太稳定……”
“所以他自杀了？”
“大概是这样吧。”
“你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
“那你们还问我干吗？”
“我们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是不是他的同党罢了。”
“结果呢？”
“很遗憾，你没能洗清自己的嫌疑。”警官站起身，对几个武装警察说道：“把他关起来！”
“放开我！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是间谍？”卢默惊慌失措的叫道。
“我们的确没有证据，”那个警官说道：“但是你也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对吗？”
“有人可以证明我的清白！”卢默大声叫道。
“哦？”警官挥了挥手，示意两个警察放开卢默，说道：“你最好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来翡翠星吗，事实上，我是来找人的。”
“什么人？”
“一个……女人。”
******************************************
卢默萎靡不振的坐在问询室的地板上，脸上有些淤青——这是他没管住自己的嘴巴换来的“奖励”。
“你们把我叫到这里到底想干什么？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一个女人怒气冲冲的推门而入。
“你……”女人看到卢默，顿时愣在原地。
“呵呵，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见面……”卢默勉强的笑了笑。
“你来了……”两行眼泪顺着女人的脸颊留了下来。
女人擦了一把眼泪，怒气冲冲的嚷道：“你们为什么要打他？他犯了什么罪？”
“原来你们真的认识啊。”警官笑着对卢默说道：“卢默先生，看来我们是误会你了……”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可以走了吗？”卢默站起身，冷冷的问道。
“需要我们派车送你们吗？”警官问道。
“不用了。”女人挽住卢默的胳膊，讽刺道：“我们还想多活几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