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进四的最后一场比赛让人索然无味,不像生死相搏,反倒像是友谊赛。两个参赛选手是有苦说不出,他们原本斗志昂扬,可是看完雷鸣和张宇的比赛,都感觉有些丧气:“反正即使现在赢了,等下还是要输,何必那么拼命呢!”两个人怀着同样的想法,假模假式的比试一番,就以其中一人弃权的方式结束了比赛。
现在七岁年龄组的场地上只剩四个人。
四个人表情各不相同——兔女孩儿依旧甜甜的笑着;安迪无所适从的东张西望;雷鸣面无表情稳如铁塔;最后那个胜出的孩子则是愁眉苦脸、无精打采。
比到这个阶段,想什么都不重要了,安迪摇摇头,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随着考官一声令下,他快步走进了场中。
撒沙子的把戏已经被考官明令禁止,兔女孩儿也不再耍什么把戏,娇喝一声,向安迪冲了过来。
抛开鬼把戏不谈,安迪并不怕这个女孩儿,在他看来这个女孩儿是四人中最弱的一个。不过安迪很快就发现这个女孩儿并非只会耍鬼把戏,她打的不是军体拳,看上去似乎也是一门武术,至于究竟是何门何派,就不是安迪这个门外汉能看得出来的了。
安迪身体绷紧,像一根弹簧一样左支右挡,不时抽冷子回击一二。女孩儿的拳法很厉害,让安迪这个半瓶醋的家伙一时疲于应对,不过安迪毕竟是男孩儿,身体素质比兔女孩儿要好很多,虽然不时被打到,但也还能坚持。说起来,若论挨打,安迪的经验在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当中,也可算是出类拔萃了。
安迪不断闪避着女孩儿的攻击,偶尔还以一拳一脚,打得片刻,女孩儿开始吃不消了,她功夫虽好,体能却不是一般的差,也正因为如此,她才选择尽可能的以巧取胜。
女孩儿跟安迪本是一类,战术都是依靠敏捷身手拖垮对手,而不是硬打硬碰,此消彼长,她渐渐连安迪的衣角都难碰到了。
女孩儿的脸憋的通红,突然停了下来,撅着嘴瞪着安迪。安迪愣了一下,不进反退,警惕的盯着女孩儿,生怕她突然使出什么新花样来。
女孩儿深呼两口气,抬起头,对安迪甜甜一笑:“我追不上你啊,怎么办呀?要不我认输?”
安迪一脸错愕的站在原地,看着女孩儿向考官报告认输,依然没有搞明白状况。“这么就赢了?这哪里像是半决赛?”安迪挠挠头,心说:“算了,反正赢了,大家都没受伤,也挺好嘛!”
这次年度大比武七岁年龄组的半决赛也许是最让人提不起精神的了。先是诡计多端的小女孩儿爽快的认输走人,没过一会儿,雷鸣的对手也跳开一步,更加爽快的将决赛权拱手相让——他的认输倒在大家意料之中,雷鸣的实力大家都看到了,既然明知不敌,傻子才去找揍呢!
“激动人心的时刻很快到了”——正常情况下应该这样说吧,然而就目前的情势来看,无论当事人还是旁观者,都感觉不到什么激动。走上比武场的瞬间,安迪感觉有些恍惚,他实在想不到自己有天会站在大比武的决赛场上,能走到这一步,虽败犹荣了。“肚子饿了。”安迪不合时宜的想。
“你们招式很像。”雷鸣指着张宇说道。
“啊,他是我师傅。”安迪回过神来。
“比赛——开始!”教官旗子一挥,大声喊道。
安迪主动的靠近雷鸣,他知道面对雷鸣这样的对手,是不能心存侥幸的。耍花样不是对所有对手都有效,就像好运有用尽的一天一样。
如果说张宇还能勉强和雷鸣过招的话,安迪则完全不是雷鸣的对手。按照安迪的性格,面对这种不可战胜的对手,应该直接弃权才对,不过他心里突然想起王强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如果哪天你碰上了不可战胜的对手,那才是考验你的时候!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你拼尽全力都无法战胜的,不过你如果选择逃避,你会发现自己连做人的资格也输的渣滓不剩……”
“我不放弃。”安迪暗暗给自己打着气。
安迪和雷鸣拳掌相交,立即发现雷鸣的力气比他想象的更大,那简直不像七岁孩子的拳头,倒像是张宏那样九岁孩子的拳头。
安迪打个手势,示意暂停。见雷鸣没有异议,考官点点头,安迪走到一边,撸起袖子和裤腿,把绑腿绑腕都摘了下来。他挥了挥胳膊,轻轻跳了跳,感觉还不错。
“可以了。”
“你一直带着那个?”雷鸣有些惊讶的问。
“嗯。”
雷鸣话少,安迪话也不多,两个闷葫芦不再交谈,再次战成一团。摘掉了一身负重,安迪感觉身体轻了很多,他故技重施,飞快的围着雷鸣兜起圈子。
“又是这招……”不远处的张宇无语的摇了摇头。
雷鸣可不像安迪之前遇到的对手,他完全不被安迪的假动作影响,稳立不动的化解着他的偷袭。
机会往往只在一瞬间。也许是丢掉负重让安迪的心也飘了起来,他的注意力有些分散,被雷鸣抓住空当,一拳捣在他的心口。这拳打的势大力沉,安迪一口气闷在肺里,忍不住跪在地上,咳嗽起来。
雷鸣这时候也不再讲什么客气,上来抓住安迪头发,将他拉起来,狠狠的又是几记黑虎掏心……
雷鸣松开安迪的头发,转身向考官走去,他认定自己已经获胜了,然而教官却对他摆了摆手,指了指着他的身后。安迪又站起来了。
……在亚马逊的热带雨林中,有一种靠吸食树汁为生的蜘蛛,这种蜘蛛天生缺乏攻击性,它的胆子出奇的小,甚至会被一只飞蛾吓得抱头鼠窜。然而就是这种胆小的蜘蛛,却拥有足以毒死一只成年河马的剧毒。和其他毒虫不同,这种蜘蛛没有单独的毒腺,它分泌的毒,是它的大脑分泌出来的一种神经肽……这个事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看似你已将对手逼入绝境,也许危险的是你自己也说不定……
安迪又扑了上来,动作比刚才更快,拳脚比刚才更猛。人是怪异的生物,有时候致命的并不是现实,而是你的想象。譬如说安迪,他想到挨打就会浑身发抖,想象中的肉体疼痛无限放大,让他变得畏首畏尾,然而真的挨了一顿揍之后,他的身体却告诉他“原来也不过如此”——看起来,要瓦解内心的恐惧,恐怕还是要置身恐惧之中才行。
不知不觉之间,安迪战斗的目的偏移了,他不再关心胜负——就像猎人捕猎不一定出于饥饿,在被击倒的瞬间,安迪找到了格斗的乐趣。
安迪感觉自己对拳术的理解加深了,他意识到自己臆想出的许多动作都是多余的,想靠这些动作躲避对手,只会让他暴露出更多的破绽。
安迪一次次的被雷鸣打倒,又一次次的爬起来、冲上去,在他奔腾的血液里,有颗种子正在发芽……
“他在笑!”距离赛场最近的考官最先发现了安迪的异状……
安迪不知道自己这种打法算不算胡搅蛮缠,他的心神陷入一种奇妙的境界,脑海中反复演绎着的拳脚身法,仿佛逆走在时光之河,逐渐剥去光鲜的外衣,渐渐贴近人类的本能。
训练场上,其他年龄组的比赛都已结束,只有安迪和雷鸣仍在苦战。孩子们惊讶的看着这边,搞不清楚那个小个子男孩儿为什么那么拼命。
热血是最可怕的传染病,七年级组的队伍无声的沸腾了!原本认定这场决赛毫无悬念的孩子们一个个攥紧拳头,暗暗为安迪加着油,恨不得正在战斗的就是他们自己。
然而……差距就是差距,当安迪再一次被雷鸣摔在地上,他终于爬不起来了。
雷鸣紧握着两拳,紧张的盯着趴在地上的安迪,他真怕安迪又爬起来。
考官跑过来,看了看,如释重负的说道:“他晕过去了……现在我宣布,雷鸣获得七年级组的冠军!”
随着最后一对选手的比赛结束,主席台上的总教官也松了口气,大声说道:“年度大比武到此结束!各年龄组前四名稍后到主席台来领奖,其他人原地待命,颁奖仪式结束后回各自训练场报道!”
在主席台上举行了简短的颁奖仪式,所有取得各自组别前四名的孩子都得到了老上校亲手颁发的奖章奖状,并得到了亲切的慰问。随后,孩子们迈着整齐的步伐离开了主训练场。
安迪没有参加颁奖仪式,他被送到了主席台下的一间休息室里。闻讯赶来的王强坐在床边,面带微笑的看着熟睡的安迪。“好小子,干得不错!”王强不禁夸奖道。
不知是肉体太过疲劳,还是心中的某些东西挥发掉的缘故,安迪睡地格外香甜。他的嘴角挂着一抹微笑,似乎正在做一个好梦。
破茧成蝶,也不过一场梦的时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