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封舱墨绿色的稳定剂中悬浮着一个裸体男尸，红发雪肤，双眼紧闭，体型和外貌无可挑剔，尽管只是一具尸体，仍美的令人窒息。
“你确定这个人已经死了？”苏樱不敢相信这是一具尸体：“他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
“他的确死了。最初大多科学家也猜想他只是因为某种原因陷入了沉睡状态，但是我们用仪器测量完全探测不到他有任何精神波动。很不可思议，对吧？我们研究至今，可以肯定的说他全身每一处细胞都是活跃的——包括他的大脑。一个大脑仍然存活的人，不管怎么说都该有精神波动才对，但是这个人完全没有。”
“也就是说，现在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仍然活着但是意识剥离的空壳？”
“你可以这样理解，虽然这跟现存理论有很大出入。我们都知道，只要是生命体都存在精神波动，只不过越高等的生物，精神波动更强烈和不稳定罢了。”
“或许他根本不是生命体？”
“这样的话不是没有人说过。”胖子反问道：“你们看过《西游记》吧？你们认为一块石头有没有自己的思想呢？”
“石头怎么可能有自己的思想！”
“我和你的观点不同。石头也会感知我们的世界，就像我们感知到它，只不过它是个迟钝的家伙罢了。如果我们只是敲碎一块石头，我们很难获取它的精神反应。但是——”
胖子顿了顿：“我们如果炸毁一颗星球呢？28年前，天文学家推算出土卫七将在百年后脱离土星轨道，根据计算结果，这颗卫星将会撞击地球。出去安全考虑，政府发射了一颗星际炸弹。15年前，这颗炸弹成功的把土卫七炸成了碎片。根据炸弹上携带的探测器获取的信息分析，爆炸的瞬间，从土卫七上检测到了一股相当于一个婴儿的精神反应。”
“也许那里有类似人类的生命体存在呢？”
“不，那是不可能的。苏樱小姐，生物科学方面我们都不如你，但是物理学的很多知识你并不了解。我们在研究精神波动的时候，首先会判断它是‘集簇’还是‘非簇’。‘簇’这个概念来自于狄德罗的一个剧本，我们依据它判断精神波动的个体或者群体归属。一个‘集簇’，你可以把它看做一群首尾衔接抱在一起的蜂团或者一定区域内的人，他们具有同源的精神特征，但是精神波动不是稳定的，可以细分到个体。它们的精神波动不是同调的，它们会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区间内，波动各异，但是不会溢出。‘集簇’中的部分个体如果消亡，并不会对整个‘簇’造成质的影响。但是‘非簇’不同。‘非簇’是‘集簇’经过高度演化之后，形成的精神整体。你可以想象一个共生体，如果把它切割，那么导致的将是精神的质变，而不是简单的一分为二。从哲学的角度上来看，‘集簇’向‘非簇’的演化是‘精神的进化’；一群个体不断同化的结果，就是形成一个更高级别的个体，这个个体与其他同级个体又构成一个更高级的‘集合’。当然‘集簇’与‘非簇’从某种角度来讲，也是同一的……”
“这么说来，宇宙就是最高级的簇了？”苏樱打断林胖子，问道。
“也许是，也许不。人类对宇宙的了解还太少了。也许我们的宇宙也不过是某个‘集簇’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分子呢！”胖子感慨道：“在对探测得到的结果进行分析之后，我们判断那颗卫星已经进入了‘非簇’阶段，虽然并不成熟，但是他应当已经具备了类似人类的智慧。”
“那我们岂不是毁灭了一个生物？”苏樱问道。
“可以这样说。现在的技术手段还不够发达，但是我们可以肯定的说，地球同样拥有智慧。”
“那么，我们也是构成地球这个‘非簇’的一个分子了？”
“不。”胖子纠正苏樱道：“人类是很奇怪的生命体，一个愤怒的人所表现出的强烈的精神波动，甚至比太阳这样的恒星还要强大的多。‘集簇’并非简单的堆砌，而是复杂的汇聚。换而言之，人有更完美的灵魂？”
“真是难以想象……如果你的说法是正确的，那么人类为什么会有如此高的精神波动呢？”
“这个问题没有人知道。也许通过研究‘古神遗体’，我们能窥探到人类乃至万物之源也说不定。”
苏樱看着那具堪称完美的“古神遗体”，突然问道：“既然你说这个‘非簇’——我可以这么称呼他吧？既然你说他完全没有精神波动，那他的身体为什么还能保持活体特征呢？你知道，我是生物学家，这才是我感兴趣的——是因为营养液么？”
“那可不是营养液。那只是用来隔离放射线的隔离液。”胖子笑呵呵的说：“他的确是由细胞构成的，身体构造也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不过他的细胞组成非常完美，而且他身上的每个细胞都无时无刻在与外界进行能量交换，这也是目前所知的他肉体不灭的原因。他的身体并不需要进行物质与能量的转化，而是直接吸收外界存在的能量，他的细胞不会衰老，而是不断的自我修正……我们对他的头发进行分析时发现，分子乃至原子排列极其完美——也就是说这个人即便活着，也不需要通过饮食来维持能量和物质交换，他自身构成的‘场’在为他控制这一切。”
胖子指了指头顶：“你们不是想知道为什么这么大的空间能保持稳定吗？答案就在你们面前。这个神的遗体控制着一个奇妙的‘场’，这个‘场’很巧妙的维持了空间的稳定，而又不排斥外来智慧的侵入。他支撑的这个球形空间表面就像有一层薄膜，里面的出不去，外面的也进不来。”
“那这座地下城市是怎么建造起来的？”沉默很久的杜蒙突然开口问道。
“人建出来的。你们或许不知道，人类也有自己的‘场’，这个场的半径大概有半米吧。这个场客观存在，只是我们没法主观控制罢了。最初探测到能量波动后，人们尝试用机械进行挖掘，但是触碰到‘场’就无法突破了。后来，有人发现人类自身是可以进入场的——呵呵，可惜那个人报告了这个消息之后就摔死了……”
“只要在体表以外半米范围内，即使携带东西，也不会被薄膜阻断。你们现在看到的这座宏伟的城市，是人类一点点儿将材料和机械零件搬运进来而后重新组合而成的！”
两个年轻科学家惊呆了！靠人一点点的搬运，那需要多么惊人的工作量啊！
“很吃惊对吧？我告诉你们，这里的水、空气等等，都是一瓶一瓶运进来的；你们看到的大型设备，除了螺丝齿轮等较小的零件，大的零件，都是先将材料搬运进来，而后重新冶炼制造的。”
“现在依然这样吗？”
“不，现在简单的多。我们建造运输电梯的时候曾经遇到过技术难题，那就是电梯建到薄膜的位置，无法突破‘场’的阻拦。后来实验了很久，我们发现通过增强人类的‘场’，可以在神的‘场’上打开一个缺口。于是我们找来一些人，人为增强他们的‘场’，并把他们固定到特定的位置，这样神场就被撕开了，物质也可以相互交换了。”
“增强人的‘场’？你不是说人类无法控制自己的‘场’吗？”
“我说的是无法控制，却没说不能改变。我们发现，通过强制提升人的新陈代谢，是可以提升人的场的。呵呵，我们用的强效药还是苏女士您研究出来的呢！”
“什么？”苏樱咆哮道：“那个药会严重缩短人的寿命！除了重症患者，是绝对禁止使用的！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那又怎样？”林胖子不屑的说：“为了科学，牺牲一些人的个人利益又算得了什么？难道你有比这更好的办法？”
“那些人……”苏樱颓然坐在地上，仰视着古神的遗体，怔怔道：“那些人是哪里来的？”
“就在你的头顶。”胖子回答道。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已经尽量控制了。除了通风管道和通水管道需要持续打开以外，其他管道都很少打开，我们这些工作人员，除非必须，一般是很少出入的。”
“提升‘场’以后，他们大概能活多久？”
胖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答道：“一条水气运输管道需要大约二十个人，持续开启的话，大概一个月时间换一次人。不常开放的人员运输电梯，大概可以维持一年以上吧……”
房间中一片死寂。
半晌，胖子开口道：“其实死又怎样呢，神不是都会死吗？”
“对了，你不是说还有有两具神的遗体吗？另外一具在哪儿？”苏樱问道。
“另外一具啊……”胖子摇了摇头：“另一具不在我们手上……这件事你们还是不知道为好。”
“为什么……”苏樱喃喃说道：“他的肉体已经不灭了，为什么还会死呢？”
杜蒙轻轻的说：“拥有了智慧，就有了欲望、有了原罪……要么追求灵魂的升华，要么，自我毁灭吧……大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