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刚才看见的一切都是真的,倾绮风便更加无法判断花漫天是个什么样的人。怪物腐烂丑陋的身体,美轮美奂的水晶墓穴。美与丑是那样强烈的对比着,又遥相呼应。或许,那正是花漫天真实的样子也不一定。
想要体会人类的感情?难道就因为自己是人类,并且恰好是个女人,所以才忽然对自己执着起来了?还是就因为自己选择了哑奴,心有不甘呢?
无论哪一种解释,都叫人感觉花漫天的喜怒都来得太过于直接,而且理由太过于简单了。
太过于孤独了么?在倾绮风十八年的人生里就已经很好的体验了这个词语,虽然锦衣玉食,虽然走到哪里都被前簇后拥,但是依然觉得自己很孤单,没有一个朋友,哪里也去不了。纵然是一件再小的事情都能兴高采烈起来,纵然是再小的委屈也忍不住要闹个天翻地覆。自己都是那样,更何况花漫天?
两千三百年的时光,自己一个人被关在三欲门内,制造了那么多的妖精和怪物作伴,甚至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根本见不到自己的同类。
倾绮风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在某种程度上理解了花漫天,但为什么偏偏会选中了自己?这种事情是叫人啼笑皆非的,想要一个人的感情,便可以轻易会得到的么?
好笑又几分无奈的叹了一声:“唉!”
惊觉自己已经能够发出声音,嗓子似乎不那么撕裂的痛了。抬了抬手,虽然还是很疲乏,好在能够活动身子了。
倾绮风用力攀住池壁,皮肤已经泡的惨白,仿佛就要退下一层皮来。拼尽力气的从水池爬出,“噼啪”一声摔倒在地上,喝饱水的棉袍重重的帖服在地面上,身下浸出一片水渍。
地面湿滑,棉袍极其的沉重,努力了一把,竟然直不起身子。况且没了池水的温热,身上开始觉得冷了。倾绮风便把这棉袍脱下来,感觉一身的轻松,只着一件单薄的里袍,顺着拾阶而上,想要赶紧摸索出去。
本来便是说好花瀑岩修炼跟石台上的修炼要相辅相成,倾绮风早该回到袭霜那里了,只可惜已经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在这期间哑奴竟然也不来寻一寻自己么?不管怎么样,这已经成为倾绮风眼下要回到幽夜宫的借口。越往上走,越是不想再回头看一看那个溶洞,心里滋生出想要赶紧逃离的恐慌。
原来心里是害怕的,怕的要死。
“去哪?”
倾绮风心中一紧,面前挡住一个高大身影,距出口的石门还有仅仅两三步的路,却是一步也无法迈出了。
他还要靠着石壁借力,柔嫩的手指因为攀附的太过吃力,已经磨破了点皮,浸出点点的血迹。
倾绮风好在机灵,赶紧双膝跪地:“回禀宫主,绮风已经完成一次花瀑岩的修炼,此刻该去幽夜宫的石台了。”
“恶灵座么?”
那座冰寒的石台便叫做恶灵座,可惜倾绮风不愿意那样去叫,有一种很阴森的感觉。
“回宫主,是的。”
抱拳前倾的双手暴露出星星点点的伤,花漫天伸出手来将倾绮风的握住,轻柔的摸索着:“啊,受伤了呢!”
心下十分排斥,用力想要将手抽出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多少力气:“谢宫主关心,绮风该回去了!”
“啊,怎么能回去呢?我说过花瀑岩的修炼完成了么?”
花漫天俯身看着倾绮风愠怒并且赧然的脸,笑意荡开,伸手轻轻捏上倾绮风的下巴,左右瞧不够似的“啧啧”两声!
“你干什么!”
倾绮风惊恐的瞪大眼睛,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面躲,踩空一个台阶差点摔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
花漫天笑的乐不可支,倾绮风稳住身形,恨恨的瞪着他,这花漫天虽说性情古怪多变,今天似乎也太奇怪了些。
“你是谁?”
倾绮风张口就把心中疑惑说出来。
“恩,都道是人比花娇,你这副样子到哪里叫人相信这是位公子啊!”
倾绮风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禁不住瞳孔放大,自己现在只穿一件湿漉漉的里袍,衣服紧紧包裹着身体。虽说胸前已经被束缚的很紧,但还是现出叫人生疑的曲线,头发都披散着,湿漉漉的裹在脸颊,恐怕越看越是个女人的样子了。
“哪里钻进来一只虫子?啊,你醒了啊?”
又是花漫天!
倾绮风眼睁睁的看着入口处走出来的另一个“花漫天”,惊得张大了嘴,转而盯着面前这个:“你,你......”
“原本担心你一个人会寂寞呢,现在刚好来一只无聊的虫子陪你。”
花漫天还是那种懒洋洋的腔调,不过听起来似有一种狠绝。
“花漫天”:“唉,唉,什么虫子虫子的叫得那么难听,你就是那个灭花宫的宫主花漫天吧,啊!”
话未说完,花漫天俊眼一眯,伸出手来凝结成一个巨大的花团照着倾绮风与“花漫天”的头顶的拍了下去,两人顷刻间被送进地底,惊呼声瞬间埋没,溶洞之中立刻恢复了平静。
再底下是一个更大的洞穴,漆黑的一片,潮湿的一股霉味。两人深地重重的摔在坚硬的地面上,不约而同的惨叫一声,倾绮风感觉自己的身子骨都散了架了。
“花漫天”一个翻身起来,摸到倾绮风处赶紧道:“傻小子,你没事吧?”
这声音?倾绮风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大喝一声:“终余痕,竟然是你?”
终余痕这么快就被倾绮风认了出来还是挺高兴的:“想不到大哥我在你心里印象这般深刻,你怎么弄成了这么狼狈的样子?”
终余痕说着从身上掏出火折子,燃起火苗,四处照着找了一圈,发现有一些还算干燥的草叶树枝,便都拢起来点燃了,映出两个人的容貌来。
借着火光看见终余痕已经变回来的脸,倾绮风心中一时又惊又喜,在这样的时候能够看见朋友总是高兴的,但还是板着脸道:“我还没有问你,怎么也跑来这里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终余痕一边将火堆扒拉的更旺,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哦,听说这里还挺好玩的,我进来跟花漫天寻个官做。”
“寻个官?”
倾绮风不禁好笑,又有几分担心的:“终大哥,你难道不知道这三欲门进得来就出不去了?不,这话还是你告诉我的啊!你这样鲁莽的进来了,以后该怎么办?你的家人怎么办啊?”
终余痕却笑得似乎更开心了,一把将倾绮风揽过来,无不暧mei道:“我现在才刚刚觉得自己这么鲁莽的跟进来可是值了!唉,别打岔,我说过了,我最讨厌的人便是我爹,而我也没其他的亲人了。与其在外界自己讨厌也被他讨厌,还不如来这三欲门逍遥痛快。”
倾绮风一时无语,此刻被终余痕这般揽着却没有多大的抵触,他的身体早就冻的冰凉,脆弱的意志似乎终于寻到了一个依靠。倾绮风想着反而软软的靠在了终余痕的肩膀,觉得这么久以来,自己真的很疲累了。
想家了,他开始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