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绮风与时年没敢走很远,沿着一条幽长的小径,踏在影影绰绰的花荫,慢慢逛着。
终于开口问:“时年,真想不到你竟然能够变成小狗的模样,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倾绮风竟然对这件事情感到很兴奋,时年面露苦笑:“我也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
倾绮风笑着锤了时年一把:“还要卖关子么?想不到才几天的功夫,你就这么长进。而我......”
捡了一处地方坐下,倾绮风长长叹了口气:“我果然是个天资愚笨的,花漫天有你这样的徒弟,因该感到很欣慰吧!”
时年眼睛看向别处:“不要这样直呼宫主的名讳!”
“呃!”倾绮风一愣,转而笑道:“对师傅是应该多尊重一些的!”
“师傅么?”
时年神情落寞开来:“绮风,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倾绮风蹙了蹙眉:“时年,你怎么看起来怪怪的。我当然是把你当成朋友啊!现在知道你拜了花,宫主为师,我也好安心了。”
“朋友?”
时年喃喃的,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想要体会字眼之中的含义:“其实,宫主不是我的师傅,而是我的主人。”
“哦!”倾绮风挠了挠头,有些不大清楚时年到底想说什么了。
时年便只知道沉默,在倾绮风一侧坐下,两人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但见时年神情,倾绮风有一种憋闷的感觉,伸手拍拍时年的肩膀:“你到底怎么了?难道宫主对你不好么?”
“绮风,你说他们二人,到底是天神还是魔鬼?”
魔鬼,倾绮风一下听到了这个词,心也跟着沉了下去:“怎么会是魔鬼呢?他们有那么好的本事,而且都能够长生不死。就算不是天神,也算是人上之人了吧!”
“呵,那为什么不直接去做神仙就好,或者干脆死掉呢?”
时年慢悠悠的说出这句话来,倾绮风心里咯噔一下。这种隐忍的狠绝的感觉?倾绮风抿了抿嘴,有些愠怒了:“哑奴是不会死的,你不要胡说!”
“哑奴是谁?”
“不是谁!”
一下被倾绮风噎住了,时年随手扯下一片绿叶,在手中搓来搓去。
“我想,我总有一天会支撑不住了。”
倾绮风面色复杂的看他一眼:“时年,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
“遇到了什么事么?”时年终于将那片绿叶碾的粉碎,手指上沾染了浓绿的汁液。
“我最近,听说了一些事情。是关于宫主和副宫主他们的。”
一千五百多年前,花漫天早就是灭花宫的宫主,那时他还没有想到去玩将人领做宠物这样的事情。在更早之前,外界的人开始有传言其实三欲门内是个可以帮助修炼的好地方,也开始有一些痴恋修仙的人大批的涌进三欲门之内。
花漫天很喜欢将一些自己中意的植物或者动物制造成妖精,数量已经不知道会有多少。这些妖精或者四处作乱,将很多进入三欲门内的人类当做玩偶或者食物。也有不少竟与人类产生感情,然后不分种类的结合,成就了一个又一个的家庭。生息繁衍,也某种程度上维护了三欲门内的生存秩序。几百年过去,本来妖孽横行的三欲门内,已经渐渐形成了颇有规模的城池,与外界也并无两样。
只是生活在这里的随便哪一个人,谁也说不清他到底是不是人妖结合的产物,真正的人类,几乎快要无迹可寻了。
有一天,灭花宫附近出现了一个极其漂亮的小孩,他不过是因为贪玩,在极其偶然的机会下,不小心误入了三欲门。花漫天遇见他,首先对他的外貌啧啧称赞,然后发现这个孩子竟然什么都不害怕,总是对花漫天不屑一顾的样子,甚至出言顶撞。
花漫天却更加生出了兴致,一心要驯服这个倔强的孩子,于是便在他身上施下烙印,变作了自己的宠物。
那个孩子名字便叫做徒白,本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却是极其的坚强,而且自尊心很强的一个孩子。花漫天总是根据自己的心意,将徒白变成各种动物,然后做许多无聊或者危险的事情。
徒白受制于人,心中更加生恨,总是将花漫天的话视若罔闻。
“你最好杀了我,我是不会这样被你侮辱的!如果你不杀我,总有一天会叫你后悔!”
花漫天只把他当做一个难以驯化的宠物,根本对他的威胁不屑十分的轻蔑,而且越来越觉得有些意思,变本加厉的折磨于他。
忍无可忍的徒白,终于在有一天被变成猛兽的时候,本来是要跟一头半成型的怪物一场恶战,他假装受命迎敌,却忽然改变轨迹,扑上去一口咬断了一个女人的脖子。
那个女人,是花漫天后宫嫔妃之中还算受宠的一个。本来是无故献殷勤,不想却顷刻间送掉了性命。
花漫天,终于开始有些生气了。他将徒白送去牢笼,跟各种野兽怪物关在一起,然后徒白却很惊人的活了下来。又将他交给一个最喜食人的狐狸精去折磨,他却又以差点失去双腿的代价,从那狐狸精爪牙之下逃脱了出来。
又一次面对花漫天的时候,徒白倔强的站着:“你那些怪物,是伤害不了我的。因为你曾经将我变成各种东西,我对那些怪物已经了解的太过清楚!”
花漫天当即就狂笑不止,他惊异于这个孩子顽强的意志,还有那几乎与生俱来的残忍与聪慧。
“你这么能干,我真想给你点什么!只是,你想要什么呢?”
涂白倨傲的:“我想要你的命!可惜我也知道,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反会叫我死得更快。我想要的,是与你分天下而治,你把这灭花宫分我一半!”
“哦?”花漫天颇有趣味的看着他:“这前提呢?”
徒白冷哼一声:“你不是一直都想走出三欲门么?如果我能做得到这件你近一千年都不能做到的事情,一定是有资格的吧!”
“啊!”
花漫天当即挥了挥手,转身走开:“那就随便你去做了,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好。”
当时的花漫天根本是把这句话,当做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戏言而已。
然而......
“然而他却做到了!”
倾绮风无法抑制的浑身颤抖,手脚冰凉一片,更有一种冰寒冻彻了五脏六腑。
哑奴他曾经是花漫天的宠物,杀死过花漫天喜欢的女人,更经历过许多叫人无法想象的残酷事情。更重要的是,他曾经的名字叫做徒白。
无法将那个被人称作鬼笑天的徒白跟哑奴联系在一起,倾绮风恨自己听到了这段往事。
时年的话语一下被打断,也没有心思再继续讲下去:“只是,不知道他究竟用什么方法做到的。”
倾绮风用力的摁着胸口一处:“或许,变成魔鬼!”
“变成魔鬼?”
时年一愣:“这倒是唯一可以解释的。只是这件事情似乎成了一种禁忌,无论我用了什么方法都打听不出,或许根本没有人会知道吧!唉,绮风,你去哪?”
倾绮风站起身子,有些摇摇晃晃的,明白的太阳照得他有些时空错乱的感觉,心里说不出是悲戚还是恐惧。只是他什么都不想再听到了,隐约的惧怕着听说更多的事情。
“绮风......”
时年有些错愕的在身后呼唤。倾绮风转过头去,远远的露出几分无力却凄然的微笑:“时年,我好像忽然明白过来,你说花漫天是你的主人。你已经被他当做宠物了么?”
时年身子抖了一下:“我,我......”
“没关系,时年。我们还是朋友的,你不要担心太多。只是要好好的活下去,千万不要,变成像哑奴那样,变成了魔鬼。总有一天,我们会逃出这里的,用我们自己的方法。”
“自己的方法?”
时年怔住了,看着倾绮风慢慢的走远,虽然他的话没有任何的实际意义,只是随性而起。但是看那坚毅的眼神,那嘴角淡淡的笑意,时年忽然觉得,或许是有希望的。
就像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看不见自己,听不见呼吸,却感受到心底生出一点微弱的星光。
这是倾绮风,神奇的带给自己的一点最渺茫的希望。
就这样活下去?时年摊开双手,看着自己的掌心,命运已经不能握在自己的手中。
为什么不能变成魔鬼?如果徒白可以,自己为什么就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