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夫又细心地检查了各个脏腑的气机,除了虚弱以外没有任何异常,她困惑地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侯慕摇着羽扇,斜睨着他们,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若无内因,则是外因所致了,这么简单的道理都看不出么。”
相夫听了,沉思一会,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一般,从怀中取出银针,在少年的肘部内侧扎了一针,将其拔出后用手绢将血拭去,血液所侵及之处银针变成了黑色。
相夫表情变得无比严肃,说道:“江前辈,如果我所诊无误,令郎是中毒了。”
那姓江的大汉脸上的焦急突然掠过一丝错愕,接着又是些许恼怒,像是自言自语般,“中毒?谁这么大胆,竟敢给小邶下毒?”
接着又转过来问相夫道:“那小邶现在可有危险?怎么能把他治好?”
相夫眉头紧锁,望着躺在地上的那名少年道:“此毒在其体内为害已久,恐非一日所致,现在病发,自是危险之极。”说完那大汉刚要发作,相夫又接着说:“不过您放心,我会尽力救助令郎的,只是请前辈现在先稍安勿躁。”
那大汉点点头。相夫说完走到侯慕跟前,轻声说道:“先生为何不救他呢?”
侯慕瞥了她一眼,冷笑道:“不是有你么?”
相夫窘迫道:“我对毒理实在未曾涉猎过……”
侯慕站起身,缓缓走回那所茅屋中,相夫有些不甘心,也跟了过去,刚到门口,却从门里扔出一本书来,封面上写着《央腊毒经》,同时还扔出一句话:“要救你自己看着救吧,不过可别忘了你在天水的病人。”
相夫捡起那本书,心里无比焦急,青黛他们还在焦急地等着她回去,可是,这么厚的一本书,要看到能替人治病却要看到几时?
忧心忡忡地回到原地坐下,可是发呆终不是办法,那位江小邶公子虽已毒发,但毕竟毒性进展还较为缓慢,并不至于立即就会有生命危险,于是相夫翻开那本书,开始一页页看了起来。
这本书中虽都是汉语但却以一种与中土著作都截然不同的顺序排列着,措辞也与普通书籍有所不同。
这样相夫一直看到晚上太阳完全没有了踪影,只有月亮提供仅有的光亮时,那个姓江的大汉一直在旁边很是着急但又不能打扰相夫,于是也坐在一旁,吩咐手下的家丁点起了篝火。并泡了一壶茶倒了一杯送与相夫,相夫抬起头,发髻稍显凌乱,脸色有些许憔悴和疲惫,对那大汉笑笑,那大汉也对她笑了笑。
奉茶过来的家丁对相夫说道:“姑娘,尝一尝家里带来的茶吧,老爷虽然看起来有些五大三粗,但却很喜欢喝茶,尤其是对二老爷送的涌溪火青很是钟爱。”
相夫看了看眼前的茶,丝丝清香飘来,却没有什么胃口,就连喝茶也没有胃口,对那老家丁笑着摇了摇头,便低下头又开始看书,刚看了一眼却猛地抬起头,对那转身刚要离去的老家丁说道:“涌溪火青?敢问老人家刚才可是说这茶名叫涌溪火青?”老家丁徐徐转过身,有些惊愕地看着相夫,点了点头,说道:“是,是的。”
相夫赶紧爬起,抱着书跑到江小邶面前,又细细号起了脉,然后又一边细细看着那书上的某一页,笃定般地点了点头。
掏出怀里的针包,开始给江小邶施针,从任脉的大穴到手少阴心经,足足施了一个时辰,累得相夫沁出了细细的汗,直到最后一针,那江小邶的表情似乎极为痛苦一般,那姓江的大汉焦急地看着他,不知为何他会如此痛苦,终忍不住有些气急败坏地问道:“小邶这是怎么了?”
“前辈放心,令郎应该不会有事的。”相夫揩了揩额头上的汗珠说道。
“放心?小邶都这样了让我怎么放心?”那大汉刚又要动手来抓相夫,却在这时那叫做江小邶的少年醒了,叫了一声:“爹爹。”
这时那大汉转过头来,不禁喜出望外,忘记了相夫,一把抓起那个少年往自己怀里塞,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仿佛这时才想起相夫来,回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向相夫笑笑。
相夫有些无奈地也回给他一个微笑,说道:“令郎已无大碍,不过仍需回家找大夫施针调养一阵才能完全恢复,另外令郎乃是被人长期投毒,所有毒药按其性可分为阴毒和阳毒,若同时中这两种毒,药性会在体内外相互制约与抵消并不会有什么大的害处,但是若在此之外饮用了一种特殊的引剂如这涌溪火青,便会出现在体表与普通诊断时诊不出任何差错,因其表象都被两种毒抵消了,但内里却由于这涌溪火青的作用而使阴阳二毒相遇却不得抵消反而愈演愈烈各自为害,故而令郎身体越来越弱,等积累到一定程度后便会病发。”
说完一抱拳道:“小女还有急事,要先告辞了。”
那大汉赶忙说道:“慢,敢问姑娘可是要去天水?”相夫点点头。那大汉接着说:“那我们一起回去吧,我们也要路过天水。”
相夫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有急事,必须要尽快赶回去。”
没想到那大汉想身后的家丁们一招手,说道:“收拾一下,立刻启程。”
相夫有些惊讶,一时之间呆住了,却见那大汉说道:“好了,我们准备走吧。”
相夫说道:“稍等,我把书还给先生。”
于是跑到茅屋里看到侯慕居然没有睡,而是坐在塌上似乎在等着她。
相夫上前施礼道:“多谢先生。”
侯慕摇摇羽扇,笑道:“有何可谢,是你自己悟出来的。”
相夫对他微笑着,一种钦佩之情似乎如何也表达不出,可是想到还在天水的上官期,她眼神露出一丝哀愁,道:“我必须回天水救他们了,先生,后会有期了。”
侯慕看着她,笑了,那笑竟像是理解了所有她所想的,说道:“行医者最忌感情用事,这情乃是天下为害最深的无解之毒,这有一剂绝情散,本来每个来岐山的人都是要为我试药的,你拿去吧,若需要,用它来解救自己中的毒吧。”
相夫接过侯慕递过来的药包,有些迟疑和似懂非懂地放进怀里,行礼退了出去。
于是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在夜空下一起行走着,在寂静的夜里激起一阵又一阵的声音,在这个时间里显得特别的嘈杂。
相夫与那姓江的大汉交谈中得知了他叫做江连城,还有一个比他小十几岁的弟弟江连玉,江家乃是湄源县的大户,一夜就那么策马走着,没有停止也没有纵马狂奔,就在东方刚露出一丝曙光的时候到了天水。
仓促地寒暄与告别后,相夫归心似箭地回到天水城中,找了一些药材,估计青黛他们该醒了的时候才回到那所关着所有病人的屋子里。
看到上官期他们更显虚弱的脸上肆虐的红疹,来不及心疼便将药物煎好喂他们服下,只是看到湛元红肿着双眼帮她煎药喂药却一言不发,相夫觉得有些奇怪,却四下一找不见了湛容,于是连想也没想便问道:“湛元,湛容呢?”这时湛元终于没忍住,哽咽了起来,断断续续地说道:“他没能等到你回来,已经去了。”说着泣不成声。
这时相夫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与无力灌满全身的每一个角落,不知该如何处理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走过去,抚上湛元的肩膀轻柔地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