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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

白得那么纯净,香得那么馥郁,充满了那么强活力的花,竟也是会谢的么?

呆呆地望着那株栀子,前几日那厚厚白白、生命力四射的花瓣已变得枯黄,相夫不由得一阵伤感,若最终都是要凋谢,却为何当初要努力美得那样高傲,香得那样浓烈?

或许女子生来便是多愁善感的,与身世性情无关,便如从小被父王和母妃宠爱长大的她也会莫名其妙地陷入这些没来由的忧伤中。

她是大汉朝楚王的女儿刘相夫,这日正在木馨阁中哀悼那株父王从江南给她带回的栀子之花的凋谢,只见她一袭浅绿色的衣衫,头发简单地挽着,挽起的发尾处缀了一颗珍珠,简单而别致,眸子清澈明亮,坐在那株栀子前托着腮若有所思...这位年仅十五岁的少女所散发出的清丽让人有种不真实感,仿佛只有画中才会出现。

这木馨阁是楚王妃平时研习医道和园艺的地方,楚王妃赵氏是宫中御医总管赵宪之女,因膝下无子,遂将全部医术尽传于此女,相夫从小受母亲影响,对医药之道、岐黄之术也已有颇高造诣。木馨阁外围乃一个大院,中间一个六边形的阁子,阁顶有一个圆形的洞,可以从阁中望到天空,阁内和院内种着很多药材,阁内正中一个烧制的陶器上雕有精美花纹的花盆,花盆中栽着那株栀子,靠墙有一圈木制的橱子,上半部分是有着一个个小抽屉的药橱,下半部分全部都是医学典藏,相夫平时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呆在木馨阁中照顾这些花花草草,研究这其中蕴含的神奇效用,或者自己按照自己的理解配置一些方剂丸剂,有时候像是恶作剧一般的突发奇想还会搞的自己灰头土脸,把所有人都吓一跳。正是这位郡主的复杂行为决定了她的复杂性格吧。

且说相夫正自呆呆地伤感,突然眼前一亮,那已变得枯黄的花瓣末端竟鼓鼓的,仔细一看,原是一颗小小的栀子,正憋足了劲儿似的饱满地向外长着,已快成熟了,相夫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这不就是栀子之花美得那样努力的意义之所在么?其实自己应有的却不该是伤感而应该是高兴才对吧,与栀子花之别,正也是与栀子之相遇,想到此,竟望着那株栀子痴痴地笑了。

就在这时,只听得“扑通”一声,似是什么东西跌到地上的声音,木馨阁是不允许下人进入的,现在母妃去了腾王府,父王又去了宫中,到底会是谁弄出的什么声音呢?

相夫心下疑惑,便跑到木馨阁外围的庭院中,却见是一个少年倒在地上,勉强想起身但刚站起便又倒下,只能勉强半跪在地上,脸上表情十分痛苦,抚着胸口极力忍着,终忍不住,“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相夫见状,担心地跑上前去扶他,或许是伤势太重了的原因他这时才看见相夫,反射性地防备动作一把将相夫推开,却觉稍一运气,心内便翻江倒海,燥热难安,终又吐了一口血,相夫只觉从他胸口散发的热汽自己也能感觉得到。

相夫见他再次吐血,便什么都顾不得想就抓过他的腕,扣上了寸、关、尺,替他把起脉来,那少年又欲挣脱,想来连吐两口血已力不从心,无力反抗了,甚至渐渐意识也开始模糊开来。

相夫只觉他脉来急数,首尾端直,感觉一股热力在他脏腑之间游移,再看他胸口,一个鲜红的掌印,散发出一种阳盛热实的邪恶之感,像是被什么热力极盛的武功所伤,相夫虽不懂什么武功侠客之类,但也对长安游侠的事情有所听闻。

相夫知道,这伤势进展极其猛烈,如此下去这少年恐命不久矣,,可若惊动了王府中人只怕他也是凶多吉少。

相夫虽对医道研究颇多却从未替人施治过,可当此之时也别无他法,当即回木馨阁将刚结的那几颗栀子摘下,又到阁内的药橱中取了些生地黄、白茅根与几粒栀子一同放入砂罐中开始煎制,剩下的几颗栀子与连翘和以前做过的一颗跌打丸一起研碎用水和石膏调和将其敷于那少年胸前的掌伤之处,一盏茶时间后,将煎好的药给少年喂下,便静静守在他身边,少年起初神志模糊,开始喃喃地说着什么,相夫听清了一句他反复在叫着的,“娘...”相夫感到有些好笑,怎么这么大了昏睡后还是一直喊娘亲呢?又转念一想,或许是这伤太过折磨人了吧。

后来慢慢地少年微微恢复了神志,渐渐清醒过来,自觉原本灼得五脏六腑生疼的那股热力在体内的势头竟温和了许多,一睁眼,看到相夫恬静又略带期待的脸,一双眸子通透得仿佛让人觉得里面是这世上最纯净的世界了吧,自己也仿佛要进去了一般...相夫见他醒了,如释重负般地笑着:“你醒了?有没有感觉好一些?”少年看着她,微微点了下头,挣扎着坐起,胸口还是有些痛,不过已经可以试着运气了,调息了几息后,他似乎有点不可思议竟会好的如此之快,相夫倒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一般“公子这是被一种极烈的热邪所侵,导致血热妄行,故起病极快,若不及时诊疗,恐短时间内即可丧命,若及时凉血解毒,排出内热则可于一天内恢复。”少年看了一眼相夫,但很快又将目光移向别处,点了一下头,似是表示会意,紧接着站起身,纵身一跃如一片落叶轻轻飘起又缓缓落下便落在了墙头,忽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身来对呆呆地站在院内的相夫说:“姑娘救命之恩,来日必定相报,敢问姑娘芳名?”“噢,我叫刘相夫,嗯...那么...你呢?”相夫感觉脸庞热热地,她或许还不知道她的脸颊正微微发红,脸蛋娇艳欲滴..而整个身体都在夕阳的笼罩下,头发上薄薄地被罩上了一层金黄的光晕,这一幅画面,深深地印在了少年的心里,他的嘴角不经意地爬上一丝微笑,这十几年来仅有过的几次微笑“上官期”他说,“后会有期”说完便又是一纵,他得身影在各个楼台屋檐上起落,如一叶扁舟在茫茫大海渐行渐远,最终渐渐消失于远方的云霞中,相夫站在原地,痴痴地念到:“上官期...”在她仅十五岁的心念里,或许不理解自己刚才为何脸颊会发热,也还不明白什么叫做情窦初开吧。

相夫还在原地呆呆地站着,直到夕阳的余晖只剩下一抹红,这时听到侍女半夏在阁外的门口急急地叫道:“郡主,郡主~”,相夫这才反应过来,“哎”了一声,半夏略带嗔怪地说:“郡主您快出来呀,该吃饭了,您看都什么时辰了?”相夫这才从木馨阁出来,笑嘻嘻地对着半夏说:“嘻嘻,知道啦~”

只是,为何,从此以后,那个在墙头翩然而去的身影,却总也挥之不去了呢?

其实,虽然相夫从小就被宠爱有加,但却是个内心时常感到孤独的孩子,她不能与平常百姓家的小孩一样聚成堆在街上玩耍,父母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从来未曾想过真正了解她,走进她的世界。而下人们只知道顺从,因为她是郡主,半夏也是从她十岁才开始跟着她,感情虽说一直不错,但她心里的某些事,半夏不会理解,也不会想去理解,仿佛完全是两个世界的概念。就这样,相夫才喜欢在木馨阁里呆着,喜欢对着那些植物和药材诉说自己的小小忧伤、小小情感,她觉得它们都是有生命的,它们可以真正懂她,却又有着自己的独特个性,各自不卑不亢得骄傲而可亲,因而,她把它们当作最好的朋友,也就更加喜欢去了解它们,小小年纪便已通读几乎所有的医学药学宝典。

如果说,之前相夫的心里像是一潭静水,安安静静呆呆傻傻地守着自己也并未真正认识到的寂寞,那么,与那个叫做上官期的少年的邂逅就如同向这潭静水中投了一枚石子,激起的波纹越扩越大,越来越多,形成好多好多规整的同心圆,一波又一波地规律地扰着相夫的内心。

终于她不再仅仅满足于在木馨中对着草木讲话了,她想出去,到王府之外的地方,看看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她更渴望有人可以走进她的心里与她分享她的寂寞、忧伤、快乐、兴奋,就算会像她的奶妈说过的那样,在外面会被凶恶的大老虎吃掉了也不怕,因为,就算是恐惧,也是可以分享的,只要不孤独,就无悔。

不管以后的结局如何,能够与你相遇,我就会感激,就算以后各自散落天涯,就算未能同赏花开花落,就算以后再也无缘相见,我也仍然感激这次的邂逅,不喜不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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