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余光觑了觑面前的上华先君，只觉得天上人间不过此瞬。她低下头，心道，若早知天界有如此良人，她当年拼死也不会嫁入天家。
‘师师’太子墨临紧紧捏住身旁女人的手，他素来知道自己所娶的女子是个贪看美色的主子，往日也随她去了，可今日的看这上华先君的神色却与平素里看男子神色不同，心里不由紧张起来。此女是此生挚爱，万不能被一个上仙拐走，想着想着，眼里略带凌厉看向对面悠然自得的上华先君。
对面人翻来覆去，各有心思，上华先君看了看，无辜地耸了耸眉，他平日里是个风liu人物，和天宫里的仙女姐姐妹妹们联系地颇为热若，宫里有家室的男子见了他无不面色青黑。想来也是，在天庭能成婚的大多是二人历经三世劫难不离不弃，方能得到天帝娘娘的许可结成良缘。本以为上了天庭能享荣华富贵，谁知在这还有一个妖孽美男，散外仙人，不受仙庭管理，更何况他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言语勾搭，更没有肢体接触，翻遍天庭律令也没法将他治罪。
如今见对面太子妃和太子熟悉的神情，大约猜到明日重华殿的门口恐怕又要下一道符咒‘上华先君不得入内。’
‘太子，在下近日远游，恰好经过龙盘山，见龙盘上只有四十九头，不合九九归一的数，恐怕太子会有劫难。’上华先君嘴上说着劫难，手上却捧起茶杯，淡淡一品，云淡风轻地宛若世外高人一般。
墨临皱了皱眉头，肃穆道：‘上仙确定?’
‘自然，我觉得此是大事，才先行告诉太子，不知太子当日修行升天时是否受足了九九八十一道天谴？’先君见太子神色略带慌张，本是揣测，不想一语成谶，脸上摆出颇有几分意外的摸样，‘太子，此事重大，还是早日告诉天帝为妙。’
墨临叹了口气，匆匆离去。他一时被这天大的消息冲昏了头，竟将最喜男色的太子妃和最有女性缘的上华先君留在一室。
‘师师平日里听宫里人说不可直视上仙，还以为是个玩笑话，如今才知道此言非虚。’太子妃见室内无人，忍不住心中激荡，脱口便说。
上仙微微一笑，嘴角的光彩眩晕了太子妃，待她从迷茫中闪神回来，才发现正靠在他的怀中，贴在他的胸膛上，左手被他的右手箍住，五指交缠握了个紧‘太子妃既然不能直视，这样的姿势如何？’那声音带着几丝暗哑。
‘我可否叫你师师？’不待太子妃回答，先君在她耳边又是一问，唇畔轻轻贴着她的耳垂话音带动的气流微微触到了太子妃脖颈，瞬时四肢一颤，太子妃低低‘嗯’了一声，只觉得被牵引着的手滚烫不已，肌肤热的越来越快，竟似要烧起来一样。”
扫完最后一行，一双手正小心翼翼地翻向另一页，一阵怒吼在远处响起，“九九，你还不给我死过来！”那手坚持不懈，誓要将此页翻过，刚掀过一页，头行未看，书就被一双突如其来的黑手狠狠合上。
“九九，你这死丫头又看些杂书，奈何桥上有鬼来了，你那孟婆汤要是没让他喝干，留了几丝残念，小心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怒吼之人是个身穿蓝黑色长衫的女子，她全身黝黑，倒有几分黑罗刹的感觉。
此女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如今说完一通话后，一肚子的气也消了，见原本坐在地上的人如今还是坐在地上，只是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刚刚缴获的书。那无邪的、可怜的眼神倒是让她心里起了怜悯之心，“罢了罢了，这书还你，只是下了班再看。”
一个甩手，书稳稳当当地落在原主人的手上，“四四，谢谢你。”接到书，那名唤九九的女子甜甜一笑，虽不是什么倾国倾城之姿色，但那双眼睛笑起时带着的天真无辜总是让四四一喜，
“九九，你今天看得是什么书？”
九九摸了摸手上的书，犹豫片刻才半捂着嘴巴小声说道“太子秘史”，罢了，还不忘拍一拍宝贝书上些许的灰尘，补上一句“这书可是我托人才拿到的，限制级的”，一双眼几近温柔地看向手中的书，宛若它是她前世在回眸千回才遇见的‘良人’。
四四只觉得五雷轰顶，当年她以狐狸之身没遇过的天劫如今却在这地府遇见。这以书为尊，以书为友，以书为上的精神若摆在任何一本正经书上，四四都会流露出高山仰止的神态，须知在这冥界愿读书、好读书的鬼不多。可读那妖精打架，还是天庭最有权势的妖精打架的书，委实让人难以认同，若九九这行为被阎君发现，就连鬼都做不成了。
正在四四无语之时，九九偷偷将书翻到刚刚看见的地方，一阵狼吞虎咽将那页看完后才意犹未尽地放下书，下了结语“这书不错，就是床单滚少了。”
温顺柔和的小白兔嘴里啃着刚刚切好的牛肉，眼睛里尽是无辜和天真，啃完后舔了舔爪子“这肉不错，就是份少了些。”四四看着对面的九九，脑里想出如上的画面。
摇摇头，不顾九九的反对，使了个法术将那书隐藏起来，九九见手上宝贝书突然不见，正要义正言辞地要回来。抬头见四四右手蓝光闪烁，知道是她使的法术，本是苦大仇深的脸瞬时转为清风拂面“四四，你就把书给我吧。”
她不懂法术，轻轻拉着面前人的衣袖，脸上狗腿神色尽显。
四四忍着不看她的眼睛，背过身，一拽一拉中将她拖到奈何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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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桥上，一个萎靡的白衣男子两手捆着锁链，时不时不安地看向身后，眼里盛满了期望。而他身后则站着两个俊俏男儿，一个身着黑衣，一个身着白衣。
这儿有座桥，名唤奈何，九九曾见一个穷酸书生摸样的人被押过，听见桥名还怅然一叹“良辰美景奈何天，奈何天！”。他叹完后将九九递上的汤水一饮而尽，转世投胎，虽然是个插曲，但因为书生所说的极好，倒让九九记住了这句话，咀嚼后觉得似乎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时日一长，就放下了，只是偶尔在四四等鬼吏面前卖弄文采时，想起这一句，引用引用也能充充场面。
鬼吏读书不多，乍一听此句以为阎王殿出了个高素质人才，九九风光一时。可后来她再说这句，迎着得不再是鬼吏们略带敬仰的眼神，相反，是暗暗的笑语，九九不懂，直到有日四四告诉她，这是老早就有的戏本子，凡尘里早就用烂了。
阎王殿的鬼魂是更新交替的，鬼吏亦是，昔日那些不通文墨的鬼吏大多已经转世投胎，或因为一些事故不慎魂飞魄散，如今殿里的多是新鬼，虽然不爱看书，也不懂文墨，但嘴里皆嚷着街知巷闻的俗语，倒是表面上大幅度提升了阎王殿的文化水准。九九想起现在凡尘日日提倡的GDP一样，好看的绣布裹住了糟糠的底子，若是哪日一把尖刀刺穿了枕巾，粗制滥造的黑心棉就无处可藏。
九九听完四四的解释后，才知道自己被一干新鬼嘲笑了，心里暗骂一句，他大爷的，别的骂人的话就一句也想不出了。这句脏话还是四四传授的，九九的记忆是一片空白，她从有记忆起就跟在孟婆身旁，名字叫九九，有时不由怀疑，保不准当年曾饮过这汤水弄得记忆全无，偏偏没贿赂阎王，才至如今为孟婆打下手的地步。
奈何桥年久失修，倒有几分破旧，桥的一段是黑漆漆的入口，数不清的人被黑白无常从那儿带来又从桥的另一头离开，走时必须要喝一口水。这水是从桥底的河流下舀起的，明明是漆黑如墨的颜色，但盛入缸后却变成红艳如血的色彩。
九九想起她曾见过一对清隽书生模样的人，阎王殿与时俱进，断袖早已见过不少，难缠的男男依依不舍地走上奈何桥，一个万分艰难地接过递上前的汤水，一个瞅着那艳红似血的水面。
男一对男二深情地说“喝完这口孟婆汤，霄，你莫忘了我。”
男二淡淡一笑，笑容里透着八分妩媚，远看有些女子的风范，“郝郎，来生我们一定还要在一起。”
九九听完后脸结结实实地黑了，她本对男男相恋没有感觉，不了解四四为何一看见两俊美男子就“小攻”、“小受”说个不停。她如今见面前两人，心里倒有些不爽快，好好的男子扮成女子的摸样，莫怪这几日走过的女鬼都是大龄单身，眼冒绿光。
想起小屋里放着一堆的秘史，九九决定把那些关于男男故事的悉数挑去。心里不爱这类场景，如今却被逼迫着看这一幕，就如同从不爱吃素食的狮子被强迫吃一碗清汤挂面一样，九九此刻心里微微有些恼，偏偏藏在衣衫里的话本子不停地挠着她心，痒痒的。
等了良久，兴许岸上的彼岸花都开落了三回，看了看后面等着长长的队伍，见男二还在那儿与男一深情对看，九九一手一个将汤水灌入二人口中，而后赶着他们身后的黑白无常推着他们入轮回圈。
黑无常笑道：“九九，你这可是滥用权力，生生阻断了奈何桥上的十八相送。”
九九瞅了瞅手上的一饮而尽的碗和长勺，笑了笑“黑大哥，小妹不是给你们省时间吗，都是些老折子，第一第二回还觉得新鲜，如今可不只千回万回，早该腻歪了。”说完后，敛了敛眼眸，想起了四四常说，‘九九，你不能滥用公权力’，心里一笑，她就滥用公权力，咋了，若是不服，别走这奈何桥！
奈何桥，奈何桥，走上后天奈何不得，地奈何不得，过往昔日尽消，恩怨情仇扫空，就算是如今十八相送情深意切，他日轮回再见也保不得刀剑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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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原来今天你轮班呀！”黑衣人远远地看见一白衣女子被拖拽上桥，笑着打了招呼，一旁的白衣人微微颌首。
九九被拉上桥后，点点头冲黑白无常意思意思，他们早是熟人，相处用不着虚礼。抬眼正四四和黑无常略带尴尬相互一笑，心里的八卦早已经探出，“黑大哥，今天又是谁家的孩子要轮回转世？”面上正经，脑海里四四和黑无常的秘史系列不知不觉已写了好几章。
呆在地府时间久了，九九早不记得自己的年岁，只在阎王爷的铜镜里瞥过一眼自家的摸样，堪堪是十六七岁的光景，就冲谁都叫大哥、姐姐，绝不得罪人。
“哎，还不是为了上面那位铺路。”黑无常语气中带些小小的无奈，正要多说，被白无常的扇子重重一击，这才想起不得多说，拍了拍嘴，止了声。
九九虽是个女人，有着窥探八卦的野心，但想起黑无常话中说的上面那位，猜想是权势之人，心里那缸刚烧开的热炭瞬间被冷水浇灭。八卦也是有风格的，有格调的，有…危险系数的。她九九只是个埋在鬼堆里不想被挖掘的凡鬼，平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平平安安地在奈何桥上端茶送水，引来送往，耍耍小小的官威，没有翻天覆地的心思，更没有窥探权贵的野心。
“诺，喝吧。”九九也不多问，只当做没听到黑无常的回话，如往常一样，从一旁的水缸里舀起一碗水，递到白衣男子的面前。
男子接过汤水，幽怨地说了句“孟婆，能否让在下等等，郝郎该到了。”抬起头，眼中含泪，一滴一滴地落在碗中，红色的水波泛起阵阵涟漪。
九九一愣，她倒不是因这“孟婆”的称呼，世人只知道孟婆是奈何桥上把关的人，倒想不到孟婆还会带实习生，只是她这实习生无薪、无挂名，多年还不转正，干过的好事都落在孟婆的头上。九九这一愣是因为眼前泪眼婆娑的人正是激发她第一次滥用公权力的男子，她引来送往万万生命也鲜少见男人有那种柔美妩媚的摸样，如今再见，忍不住一怔。
黑无常以为她是为当年的一对惋惜，不由出言安慰“九九，这是天意。”
九九看着黑无常，面色略带忧郁，叹了口气，内心一阵翻江倒海后忍不住拍了拍黑无常的肩膀，“黑大哥，我们真的老了。”
地府里的轮回转世和凡间的话本写得不同，人死后要等许久许久才能再轮回一次，毕竟凡间的科技日益发达，死的人虽不多，但累积起来数不胜数，可凡间计划生育、又出了不少丁克家族，出生的指标越来越少。四四曾经草草估算过，大约一千年人才能有第二次轮回转世的机会。
九九虽然不相信四四的算法，一个分酒都分不公允的鬼算术会好到哪去。但在眼前飘过万万人后，如今这人是她唯一见第二次轮回转世的，突地想起四四的那个规律，只觉得自己苍老不少。
黑无常听后嘴角一紧，这才想起面前站着的人可是最没心没肺的小九，她哪是为了旁人伤心的人，一时间又被她悲天悯人的摸样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