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在这里并不是一项很大的工程。屋子是竹木制品,非砖瓦石结构,所以也不存在什么卖房子之类的问题,直接收拾收拾交给左邻右舍帮忙看管,搬家带不走的家私也就都趁势都送给了邻居们。婉娘成功地让斯媚和世兰打消了把满书房藏书一起带走的想法,仅仅打包了几包裹细软。三个人花一贯五百文钱雇了一条渔船,三月初六悄无声息地顺江而下。
而直到上了船,斯媚才发现自己多了一个很大的问题:晕船。晕得厉害。雇来的船只不大,有点风浪便摇摇晃晃,而且舱里隐约有一股渔网的腥味,待久一点便是头晕脑胀。内舱婉娘、斯媚和世兰三个人住,外舱住了船家一对夫妻,加上堆行李的空间,整个船舱狭小而拥挤,斯媚不肯在里面呆着,便恹恹地多裹了件袍子趴在舱外甲板边,晕得元气大伤。婉娘也无法,只得在靠人烟处停船时下船买点鸡鸭鱼肉来给她补一补,奈何斯媚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最后只得靠怀孕三月的船娘给她的一小罐子腌青梅提提神。那梅子极酸,世兰偷偷吃了一口,整张脸都快拧巴成一团了,直认定自家姐姐受的简直是天大的罪,也不缠着她识字背书,每日乖巧地前后伺候。
幸而这般的日子只煎熬了四天,第四天傍晚便到了青州城外船码头。婉娘付完船钱道了谢,转身看见斯媚摇摇晃晃地搭着世兰的手沿跳板蹭上码头,一张小脸脸色青青白白,不由得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赶忙拿了行李跟上来。斯媚站都有点站不稳了还伸手来要接包裹,婉娘忍不住道:“这点包裹还不碍事。兰哥儿好生扶着姑娘,我去雇一辆小车来。”
斯媚自上车便趴在婉娘腿上半梦半醒地动不了,只隐约知道进城了、被车夫带到一家客栈了、住下了、婉娘和世兰扶着自己上楼了,然后黑甜一觉不知人事。醒过来时窗外一片通亮,世兰一只手撑着腮正坐在床边,见自己醒过来便松了一口气:“姐,你可算是醒了。”
斯媚撑起身来,道:“婉娘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斯世兰倒了一杯茶来,“你从昨天傍晚一直睡到现在,咱们午饭都吃过了。婉娘怕你醒了没吃的,就下去熬粥了,打发我守着你和包裹呢。”斯媚接过茶来,心里一阵郁闷。包裹里有着整副家底,想不挂心都难!她喝了一口茶,只觉得涩得像是生咬了柿子蒂,“这什么味道?!”
世兰哭笑不得地看她:“是婉娘特意让人送的苦叶子茶,据说能安神,你这阵子都没怎么吃东西才觉得格外难喝吧?”说着起身,“我去要一壶白水来,你且先躺躺。”斯媚看着这孩子转身出去的背影,忍着涩味又闭上眼睛。这一回没有睡熟,门轻轻一响便睁眼,是婉娘带着点疲色端进一瓦罐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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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烫的白米粥焖得绵软滑腻,配上一小碟咸菜,斯媚一气便喝了大半罐子。她也是饿的狠了,直到喝完了才想起喊烫,忙要茶来漱口。婉娘含笑看她,片刻之后轻轻叹了口气:“姑娘最近倒变了些。”这句话吓得她一愣,刹那间脑子里百转千回了无数个念头,刚想开口,又听得婉娘道:“姑娘以前性子太像夫人,改一改也是好事。”
原来不是露馅!斯媚大松一口气,觉得自己表情有点扭曲,连忙转移话题:“对了。能落脚的地方打听到没有?”
世兰端着一杯水在旁边接话:“青州官学实在太兴盛,附近的屋子十有八九都已经放租了出去。如今只能先住在客栈,慢慢再找屋子了。”
斯媚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摇摇头:“等不得。实在找不到官学附近的房子,就花点银子去找这附近的风媒问问吧。租也好买也好,顾不得那么多了。”风媒是每个市镇都有的闲人,混迹于市坊酒肆之间,消息来路多,平日里便靠买卖消息、跑腿打听赚些银钱花销。但找风媒打听消息最怕是沾惹上是非,何况三人皆是妇孺——毕竟这群人和流氓地痞也没有多大区别。世兰和婉娘都愕然不解地看着斯媚,后者无奈地叹口气:“青州官学也不是那么好进的。世兰如今十岁,最多只能指望考明年和后年两次学试,日子仓促,实在耽搁不起。”
婉娘脸色一肃,点头:“姑娘说的是。”
这一日斯媚都顾自盘算着心事,婉娘也是忧色重重,唯有世兰一个人抱着斯媚给的百代遗篇在心无旁骛地背诗。第二天一大早婉娘便换了衣服略作乔装出去找风媒,直到正午方回来,满身疲累,但脸上多了丝喜色,摊开一张纸给斯媚看。纸上罗列了十余处屋宅的大小、方位和大致价格,有些是出租,也有些是想卖宅子,价格贵贱不等。斯媚划掉了清单里距离官学实在太远的四处宅子(通勤不便啊~),又划掉了两家实在招眼的五进大宅(老话了,财不露白!),再反复斟酌着划掉了距离闹市很近的三家(凡是闹市必然青楼酒肆一堆又一堆,这孩子读书没出息不算要紧,但斯媚可不愿意自己手上教育出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再一打听,余下的六家里其中一家是连续出过几条人命的凶宅(自家这三个老弱妇孺的,没底气去住),还有一家女眷名声不太好(只是怕被连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便也一并划了去,最后便只余下四家。感觉很顺利。
但翌日斯媚便觉得,自己真像是前世那些预备买房于是辗转于中介公司与房产商之间冤枉无比辛苦堪比长征的准房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