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八年就这样在残留着哀伤气息的冬日里慢慢得悄然远逝,那场加封,那顶后冠,那张薄薄的圣旨和那个少年孤单的背影,都随着一个新年的到来而逐渐的被淡忘,康熙二十九年,就这样春光明媚的奔至到了眼前。
“公主,格格,饶了奴婢吧,就可怜可怜奴婢,别再折杀奴婢了。。。。。。。”
“坐好,赶紧坐好,再乱动一下,本公主可就治你的罪了,今个我可是好不容易求了三哥哥来给你备寿礼,你可不许坏了我的心意。玲珑,玲珑,不对,不对,芽儿适合柳叶眉,你怎么给画成了远山眉。。。。。。。”
“柳叶眉看着太娇弱了,不好,远山眉更好。。。。。。”
“我觉得还是柳叶眉好,改了,快改了。。。。。。”
这边玲珑正和思敏为了到底是要画柳叶还是远山而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身穿一身儒雅暖白色滚襟长袄,外罩攒丝福底印花短马褂的胤祉笑容满面的踱了进来。
“大老远的就听见你们的声音了,这请的画师都到了,你们怎么连个妆都还没弄好。。。。。。”
“三阿哥,四阿哥,十三阿哥吉祥”芽儿看清来人立马慌的站起来请安,动作一急,挥手间倒竟将思敏手上握着的胭脂盒给撞飞了出去,污了胤祥今个穿的暖黄色平底绣文夹袄。
“十三阿哥恕罪,公主恕罪”芽儿慌的嘴一咬立马着就要下跪,半途中被胤祉给拦住了。
“不过就是件褂子,小十三平日里最不拘这个了,没事的,别怕,待会换了就是。今个你是寿星,寿星最大,你家格格可是早就和我言明,既然答应了帮思敏置办给你的寿礼,今个就不准摆谱耍规矩的。”
“呵呵,要我说啊这宫里就玲珑的古怪规矩最多,别人亲近些的都不拘着礼数,就她每日里见了人都端着个谦卑恭敬的摸样,却不知道这宫里最不待见规矩的就是她。”
“好公主,你就饶了玲珑吧,这话要传出去了,玲珑又待被教习嬷嬷们抓着背那天昏地暗的宫规了。”
“好了,好了,以后你见着我表现的亲厚随意些,本公主就饶了你。。。。。三哥哥你眼光最好,你快来看看,芽儿到底是适合柳叶眉,还是远山眉。。。。。。”
“思敏,难道今个就只有三哥来了吗?四哥和我都被你当成空气了不成?”
胤祥不甚在意的挥退了赶进来要帮他清理胭脂痕的小丫头,佯装着怒意的踱到了思敏的身边,仔细打量起了已经红云满天的芽儿。
“我看着这远山眉就挺好,玲珑画的还能错了。。。。。。”
“哼,你懂什么呀,。。。。。。。”
“四哥,你来看看,到底是那个好?”
胤禛自进屋开始就一脸平静的端坐在扶花太师椅上盯着墙上的一幅雨打芭蕉图出神,听闻胤祥的招呼也就只是淡笑不语的看着斗鸡似的胤祥和思敏,那神情虽透着和缓宠溺但却已清冷的不再像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从什么时候起,他眼里那残存的那一丝洒脱自傲也消失殆尽了。
“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梅妆。都缘自有离恨,故画作远山长,玲珑这画的远山眉固然是好,只是这芽儿这青春正少,今个又逢主子赏了个好日子过个生,若画了这远山眉清雅是清雅但却太素净淡漠了些,依我看不如给芽儿描个涵烟眉,松松软软的衬着她的鹅蛋脸。,也刚好映了她今个穿的烟青色袄子,清雅有余却又俏丽多姿,待会入画岂不是更为合适。”
“还是三哥哥厉害,涵烟眉好,怪不的皇阿玛总要夸赞三哥哥的学识好,连这女儿家的点妆之事,三哥哥也这般厉害。。。。。”
“鬼丫头,妆容脂粉之事,那可是不能算在学识里的,你若出去这么一乱说,少不得我又得挨皇阿玛一顿训斥,哥几个一顿嘲笑了。。。。。。”
“看吧,看吧,你这马屁可算是拍错了地吧,哼。。。。。。。”
“十三哥最讨厌,以后我天天拉着玲珑不准她再和你玩,哼。。。。。三哥哥,你快看看,什么眉适合敏儿,敏儿也想让三哥哥画张相。。。。。。”
瞅着胤祉故作沉思的摸样,玲珑突然想闹腾一下这几个平日里总一般正经的皇子公主。
“要问公主最适合什么妆容,依玲珑看啊,公主自然是最适合那仙娥妆,连头眉了。。。。。。”看着屋里的几个人都一脸诧异的看着她,她努力的憋住笑,一本正经的点点头,为自个的话增加说服力。
要说起这仙娥妆,还是她前些日子无聊时翻看《搜古杂记》上面记载的,那可是在魏晋南北朝风行了一阵子的时尚流行彩妆呢,特别是那几乎要让她笑破肚子的“连头眉”。何为“连头眉”顾名思义,就是把两条眉毛连起来画成一条线,虽然书上没有插图,可是光靠着想像,也几乎把要把她给笑晕了。
“仙娥妆?很好听的名字,玲珑你怎么知道?”
“嗯。。。。。以前听五公主说起过,你想不想画一下。。。。。。”她不是想作弄思敏,但是她实在是想看一下这种绝对具有杀伤力的妆容配上思敏那粉雕玉砌般的小脸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效果。
思敏最爱美了,又最喜欢尝试新玩意,不用玲珑多怂恿,二话不说就赶了芽儿,端坐着一脸期待地给玲珑荼毒。
“啊,这是什么啊,玲珑,你竟然敢作弄本公主,你看我不告诉了五姐姐,让她罚你。。。。。”
看着雕花铜镜中,自个美丽的柳叶眉被玲珑用螺子黛硬生生的给连着画成了一条直线,思敏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这边才一跺脚便追着玲珑满屋子找打,胤祉和胤祥看着思敏顶着根粗眉毛追着玲珑满屋子乱窜的可爱样子也实在是撑不住,笑的直跌在了外炕床上,胤祥还笑的直打滚,嚷着要胤禛赶紧帮他揉揉肚子,就连那方才还一脸清冷端坐着的胤禛,也忍不住眼底里泛起的笑意,看着她俩满屋子瞎转。
“什么事,让三哥笑成了这个样子,思敏你。。。。。。。”
刚跨进屋子的八八看见思敏转头望向他的样子,立时也绷不住的笑的面红心喘的,更不要说随后而来的九九和十十,那笑的绝对叫一个没有形象。
“好哥哥,你们都欺负思敏,你们都帮着玲珑笑话我,我以后再也不和你们好了。。。。。。”
“玲珑啊,你怎么想起来给思敏画了个这眉毛,看着实在是像条毛毛虫。。。。。”
胤俄挠了半天的头才想出了这么个比较贴切的比喻,可才一张口就又是惹的思敏跳,众人欢的。
“这哪里是毛毛虫,玲珑给公主画的分明就是那洛神赋里形容的云譬娥眉,似眉联娟的仙女摸样。。。。。。”
“好个厉害的小嘴,画个眉连洛神赋都给用上了,玲珑啊,那你也能看懂?”
胤禩努力的想回复他一贯的儒雅风范,只是那一双含春带笑的星眸现在看起来实在是不怎么搭。
“好,既然你都说这是曹植赞美洛神的,那本公主也给你画个连眉妆,看你还敢笑话本公主。。。。。。”
思敏递了个眼色给九九和十十,这两个混世魔王,便不动声色的包抄了玲珑,直把她摁在了团花鼓凳上,任凭思敏蹂躏。不一会儿,她好好的一张清水芙蓉面就被荼毒的像个调色盘,不光是画了连眉妆,思敏还狠狠的给她擦出了两个猴子屁股似的红脸蛋。直惹得一屋子的人都继续抱着肚子大笑不止。
世上这快乐的时光却总是易逝的,此刻轻松玩笑的情景仿若是还在昨天,可时光却一点也不肯留情般的滑向了明天。
康熙三十一年的夏来的很急,春日的娇媚不过才几日的光景,碧绿色的初夏就赶着来了。京里已经有些燥热,她不爱出外溜达,便还是乐意窝在屋子里自个瞎捣腾,这些年,大部分时候,她也总不过是待在屋子里看看书,写写字,偶尔学个女红,弹个古琴,虽都没什么长性子,但到底是合了姑姑和嬷嬷们的意,瞅着她那日现大家闺秀的气质,也总算偶尔愿意夸夸她长大了,性子沉了。
“玲珑,最近这些日子你都在忙什么呢?五姐姐今个又问你怎么没和我一同去玩,她还给你准备了你最喜欢的枣泥水晶糕呢!”
人没到声音先到这是思敏最大的特色,而活泼开朗,心无城府则是她讨人喜欢的法宝,不仅是太后,康熙,就连一般的奴才丫头们也都喜欢这个总是喜气洋洋没有半分尖酸刻薄的主子。别人喜欢她,都想着要巴结她,可这受宠的十三公主却独独喜欢玲珑,按说这伴读的差事三年一换,可她就是和她那刚刚被封为和硕端静公主的五姐姐一样,喜欢这个动若脱兔,静若处子的假大家闺秀玲珑,说什么也不准换了别人来伴着她,康熙虽然并未置可否,但也没有再提这档子事,也算是就随着思敏的意,任着她高兴了。
“五公主,今个好些了吗?”玲珑从芽儿手上接过思敏专用的汝窑青瓷茶盏,递到思敏的手上,顺带替她拂去了额际散落下来的几丝碎发。
“大约是好些了,今个能坐着和我说话了,只是神情里还是有些愁苦,昨个太后去了,今个皇阿玛也去看她了,还赏赐了很多的东西,只是死死也不答应五姐姐的请求。看来今年五姐姐这婚肯定是指定了。”
“一点回旋的余地也没有了吗?”
“看着皇阿玛动怒的样子,只怕是没有了回旋的余地。三姐姐去年嫁去了蒙古,这么快就轮到五姐姐了。”
“一定都要嫁到蒙古去吗?那里离京城这么远。。。。。。”
“唉,爱新觉罗家的女儿有几个不是要嫁到蒙古去的,这是我们的命。”虽然思敏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现出愁苦抑郁的神色,但是玲珑知道,在她们的心里,又有谁是真的认命愿意离开亲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呢?
“哦,对了,皇阿玛虽然没答应五姐姐不嫁的请求,但是倒特别准了五姐姐自个去挑额附?”
“自个挑额附?”
“嗯,这可是五姐姐偷偷告诉我的,她说既然要嫁,那她就要给自己挑个额附,她才不要嫁个连眼睛几只,嘴巴几张都不知道人。你真不知道,我开始还以为五姐姐只是和我说着玩的,可谁想着她真和皇阿玛说了,我简直吓的要死,生怕皇阿玛一动怒责罚了五姐姐,可谁知道,皇阿玛说,五姐姐贵就贵在直爽洒脱,敢于主宰自个的命运,是爱新觉罗家顶顶出色的公主,并且准了五姐姐这次随驾去木兰围场亲自挑呢。”
看着面前天真烂漫的思敏,她不忍心把自己的思虑表现出来,这爱新觉罗家的女儿真的可以我命由我不由天吗?那个曾经笑的欢畅,不掩真我的大清公主,真的就不会凋谢在蒙古那一片浩瀚的碧绿之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