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南漳城商盟会长林须臾的儿子,下一任会长的接班人,林府堂堂二少爷,林子齐。我有着傲人的身世背景,有着富贵的家境,可以说在整个南漳城,无人能够媲比。可我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从小,我便知,这对于我而言,并非一件幸事。四五岁时,我看到同龄的孩子们玩耍,而我却不能上前。七八岁时,我被人冷嘲热讽,而我却不能表露情绪。十一二岁时,我已经开始学会,无论在任何事里,都得让自己获取最大的利益。
我会随着爹爹出现在各种谈生意的场所,酒楼,茶坊,妓院等等。我看到爹爹从我敬畏的会长形象,变成一个谄媚调笑的商人,我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他每次喝醉酒后,都会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说大哥已经不再可能为他分担家业,唯有我,是他的希望与依靠。我看着他,慢慢滋生的白发,看他游刃有余,却又不甘心的样子。我不禁问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于是,我开始变得不像我自己,学着爹爹与那些商人皮笑肉不笑的谈判,为商会获取最大的利益。
一个人的时候,我就会不停地问自己,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爹爹养育,是为了守住这份家业,还是为了能够守住商盟会长的位置?
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像一个工具,一个传承下来为了保留林家财力,地位,权势的工具。我开始,慢慢反抗,不再与爹爹去那些地方,拒绝翻看账目,变得游手好闲。
爹爹并没有责怪我,只是每每看到我,都是摇头,道家门不幸。我隐约的愧疚之情,在想起他那张谄媚的脸时,又荡然无存。
可是,当娘亲让我跪在床头,对我交代着她临终遗言时,我无法不答应娘亲。她说,爹爹这辈子,只娶了大娘和娘亲,大娘早年因为不想理会这些凡尘俗世便出了家,说是为了林家祈福,留下大哥和大姐,一人离去。而爹爹后来也只娶了娘亲一人,一心一意,善待一生。娘亲说,她福薄,没有命去享受这荣华富贵的生活,要我一定不能辜负了爹爹的期望。要好好帮爹爹打理林家,往后要做好盟会的会长,不能让她失望。
看着娘亲虚弱无力,病入膏肓的模样,我心如刀绞,我从未想过她会离开我的身边。我觉得我还是个孩子,还需要她在一旁照顾我,可是,她就这般突然说走就走,老天太不公平。
她让我跪在她面前发誓,说这一生都会勤勤恳恳,为着林家,也为着自己。我含泪跪在她面前,磕了三个响头,对天发誓,会帮助爹爹打理生意,会好好守着林家的一切。于是,娘亲在我誓言里,含笑而终。
她终是没有遗憾的离开了,可是,我心里却空缺出大大的一块。从今以后,我只有一个人过了,一个人看世间百态,一个人笑人世之情。
心里沉甸甸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再次拾起那些本已学会的东西,变得冷酷无情,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自此,不论任何事情交予我手中,我都会做到十足完美。可每天如同行尸走肉般,出现在指定的地方,说着同样客套的话,笑着一样的弧度,呼吸着一片浑浊的气息,我开始迷失自己,迷失了方向。
我想念娘亲,她温温柔柔的笑,她细声细语的说话,她在我汗流浃背时,递来的丝帕。可如今,再也没有人会这般,一切如烟雾飘散不见。
心如死寂,没了生息。
直到那天,我看到奶妈怀中那个小小弱弱的身影,我问,那是谁?
爹爹说,那是我的妹妹,娘亲之所以身子虚弱,就因着当年为了留下这个孩子。我不解,为何,从未听娘亲提过。
爹爹一笔带过,只道,因为妹妹的身子也不好,生下之后便送去别处调养,这才接回府来。
我半信半疑,娘亲身子虚弱不假,但从未听她提起,自己还有个妹妹。但爹爹一口咬定,我便没有怀疑的权力。想想,爹爹似乎也没必要欺骗我,也就放下心来。
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个所谓的妹妹,她很漂亮,大大的眼睛,雪白的肤色,细看之下,倒与娘亲有几分相似。弯弯的月牙眉,同样小巧秀丽的鼻子,殷桃小嘴,看到我就亲热地唤着,哥哥,哥哥。
心里突然涌起一股热流,上前就从奶妈手里,将她接了过来,这是妹妹,这真的是妹妹。从此不再怀疑她的身份,当作自己的亲妹妹一般疼爱。
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她叫曦儿,问她为什么这么久才来府中,她就不说话了,眨巴眨巴着黑亮的眼珠子,紧盯着我。
我好笑地看着她,一个小孩子,还这么警惕。于是抱着她,哄着她说,带她去买糖果。她却拽着我的衣袖,不接那些递给她的糖果。我不解,怎么了这是。她这才嘟嚷着说,她不吃甜食。我只有好笑的摇摇头,真是个奇怪的孩子。
从此,我多了一份牵挂,每每在外查账,回到府里,我都会第一时间去看她,那个小小的身影,她的出现,让我本已经沉寂的心微微跳动起来。
可没有想到,就在她来的几天过后,居然双腿无力,站不起来了。活蹦乱跳的精灵,几天功夫就变得郁郁寡欢,我请来了所有南漳城的名医为她治疗。但各个都束手无策,我安慰她说,一定可以治好,一定能让她恢复正常。
她却不言不语,只是不停地哭,哭个没完没了。我在一旁守着她,劝她要想开些,可她通通不予理会,只是哭。到后来,哭累了,哭疲了,她才慢慢停歇下来,眼里的失望之色何其明显。我苦口婆心劝她,说,不怕,肯定有大夫可以治好她。我会找来南漳城最好的大夫,如果南漳没有,我再去别处找,一定会把她治好。
她望着我,也不说相不相信我,只是不再哭了,呆呆愣愣的坐在床上发呆,一复一日。
可这仅仅是噩梦的开始,又是几日之后,我逼着她同我说话,希望她可以走出来。她努努嘴,但却没有声音。
我以为她只是不想说话,可不料,她再次张开嘴巴来,还是没有声音。那一刻,她满脸的惊恐之色,整个人一下倒在床上,眼睛瞪得眼珠都要翻出来似的,我也一下子慌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