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杏看了冯妈妈一眼，上前去挽住冯妈妈另外一只手，故作嬉笑的说到：“妈妈，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您千万别多想。那赵姨娘素来狡猾得很，明里暗里不知给咱们小姐下了多少套，我是担心这会子您一个不小心，又中了她的圈套。”春杏一面说一面朝冬梅使眼色。
“是呀，妈妈您就别生气了，春杏就是这心直口快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冬梅一面说一面与春杏合力将冯妈妈扶到椅子上坐下。
春杏蹲在冯妈妈脚边，将脸靠在冯妈妈腿上，声音不复平日的清脆，听起来竟然有那么一丝辛酸：“我知道我这些话伤了妈妈的心，可我也实在是被园子里面的那几个给折腾怕了。”春杏说着说着声音沙哑起来：“九小姐出生的那次，赵姨娘就说请小姐过去看看，谁知道竟然闹出那么大的事儿，那天晚上小姐睡熟了以后，夫人便抱着小姐偷偷的哭，几个一直跟着夫人的妈妈和丫鬟们在外面听到了，个个都明白夫人的不易，可是这又能如何，连落泪也敢当着夫人的面。隔天小姐请过安就来问我，夫人为什么将她留在静娱斋不让她回夜樱园，我只能和她说夫人想她了。然后小姐又问为什么今天请安没看到三少爷，小姐病了几个月好不容易才醒过来，我哪里敢告诉她三少爷因为替她受过已经在祠堂跪了一宿了。我只能哄着她说三少爷去慕容少爷家玩了，过几日就回来。”春杏喉中发出奇怪的声响，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哭还是在笑：“我记得好清楚，九小姐出生的那天刚好是腊八，少爷从午时开始就被罚在祠堂里面跪着，而夫人要忙着帮老夫人主持祭祖敬神之类的事宜，要忙着安排赵姨娘坐月子，还要替九小姐请大夫。好些下人看了都在背后偷偷议论夫人，说夫人是个毒蝎心肠的人，自家亲生孩儿在祠堂里面挨饿受冻，这个女人居然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我听着真想上去撕了她们的嘴。那天晚上，陈府的人全都聚齐了，拉车的马夫，看门的门房，小院子里洗菜洗衣裳的丫头们，全都被老爷召到院子里面一起吃饭，一起喝腊八粥，可是，咱们小姐呢？咱们小姐一下午忙着找那些吉祥话，想着晚上肯够讨老夫人，老爷，夫人高兴，好不容易熬到了吃饭的时辰，穿戴得漂漂亮亮的正欲出门，老爷却突然让人来传话说小姐病才好，让小姐就在屋子里休息。还是冯妈妈你去讨了些腊八粥来，咱们才算是过了个节，小姐虽嘴上说留在自己院子里面挺好，可是一听到动静就立马跑到院子里面去瞧，哪个看了不晓得她是在盼着老夫人和三少爷能够遣个人过来？呵呵，连吃不起饭的人家腊八那天也会一家人挤在炕头暖烘烘的喝着粥，而我们的三少爷，一个人跪在祠堂里面，连盏灯也不让点，那天晚上可是下大雪啊。江南难得下场雪，我问老天爷，你是在做什么怪！你不懂雪中送炭，可你为什么懂火上浇油？陈家的祠堂，就是连夏天进去，人都受不了那刺骨的寒气，老爷却忍心将一个九岁的小孩儿罚跪在祠堂里面一天一夜。祠堂里面那可是又黑，又冷啊，阴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飕飕的吹进来。”春杏身子不由打个寒战。
三人沉浸在那段众人的不愿提及的回忆之中，屋子顿时沉默下来。
“冬梅姐!”三人俱是一惊，回过神来一看，原来是小丫鬟玲儿，春杏立马站起来理理裙子。
冬梅脸上强装出笑颜，对着正从里屋出来的玲儿招招手，说到：“事情可是办妥了？小姐说什么了？”
玲儿心中期待着冬梅的夸奖，口中认真的回到：“恩，小姐说让厨子们就按着这些菜式去做，不用改了。”
冬梅点点头，说到：“那你去厨房回一声。”又装过头对着春杏说：“这孩子机灵，倒是有些像你。”
春杏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又装过头去。
玲儿听得，以为是春杏不喜欢别人拿自己和一个小丫鬟做比较，便急急忙忙的推辞，脸上难堪的讪讪笑道：“没有，我，我，我哪里好和春杏姐比，春杏姐是小姐的大丫鬟，我不过就是个洗菜洗衣服的丫头罢了。冬梅姐这句话真是折杀我了。”
春杏本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这会子看着玲儿唯唯诺诺战战兢兢的模样，想着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便走上去，拉住玲儿的手，又从袖口里面摸出一颗糖来赛到玲儿的手中，微微笑着回到：“像我好，别像她，一天笑也不笑，无趣得很。”
玲儿虽然脑子转得快，可毕竟是个小人儿，又没见过什么世面，被春杏这么一拉到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回头去看冬梅，见着冬梅笑着点头，心中才放心，对着春杏甜甜一笑。
春杏一看这姑娘也知道不是个唐突的，便装过头去问冯妈妈：“妈妈，不如让她来这边和那些小丫鬟们一起服侍小姐可好？”
冬梅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便跟着帮腔。冯妈妈见这个玲儿能够得到冬梅的夸奖，那也应该是个不错的苗子，就同意了下来。
玲儿一阵激动，又是谢冯妈妈，又是谢春杏，又是谢冬梅，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三个人看着这活泼乱跳的玲儿，心中倒是舒畅了一些。“别忘了去厨房一趟”，冬梅无奈的笑到。
玲儿听得冬梅提醒，才想起自己的差事还没有办完，便告了退，一蹦一跳的跑出去了。玲儿跑得两步，突然想到什么，又折回来，从门口探着头喊：“春杏姐！”
“什么事？”春杏被玲儿搞得莫名其妙。
“我听你嗓子哑哑的，晚上我蒸些枇杷花给你送过来！”说完也不等春杏回复就跑掉了。
“这孩子到是个知道体贴人的…..”春杏苦笑着说到。
被玲儿这句话这么一闹，三个人又恢复沉默。过了一会儿，冯妈妈叹了口气，说到：“春杏，你去吧，时辰也不早了，赶紧去禀报老夫人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