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蹒跚在一片漫无边际的荒漠。热，渴，累……胸口似有一把火在燃烧****，暑气郁结，痛得我心如刀绞。漫天黄沙，漫无希望……这样下去，还不若形神俱灭来得痛快。不行了，不行，我再也坚持不下去。好想放弃，还是放弃吧。呼吸渐微，我只觉自己轻飘飘的，又似有漫步在云端的感觉。不要再痛苦，不要再煎熬，就这样，放弃吧……
眼前却有青袍闪现，是熏！心底忽地勇气生的渴望，不，我不能死！一个激灵，我猛地坠到地上，震得五脏六腑生疼，疼得要背过气去。可是，不能耽误，我要追上他的脚步！
我狼狈地爬起来，循着那角青袍的方向机械地抬腿，气喘吁吁、却马不停蹄地抬腿，甚或是爬。他却越走越快，我就要跟不上，可恨，距离越来越大……冷不防地，有一片绿洲引入眼帘，生，是生的希望。他终是把活命的机会给了我，那角青袍，却再也不见了。
耳边响起一个焦急的带着颤的声音，“小鱼儿……”
好熟悉的声音啊。可是，那不是熏。
我知道，我的熏，那个清淡的有皂荚香味的男子，永远都不在了。
“呜……”忍不住大哭起来，却听到身边有欣喜的女声：“玦儿，玦儿眨眼了，玦儿有反应了！”
闻声，是我那纯真的娘。
对不起，玦儿又害你担忧。
光亮得刺眼，身上依旧痛得厉害，却不知为何，我此刻竟醒了过来。
“玦儿，”眼前是娘哭肿的脸，“你这一睡便是两日，你千万不要吓娘，千万别再这样了！”
我张张口，发现自己依旧不能说话。
“玦儿，”水神爹爹的声音镇定一些，却夹杂着沉痛，“因你的阻挠和熏殿下的放弃，鹞殿下已于昨日正式继位。只是，你的毒……”
我也正奇怪。若是解了，便不会这般难受，何况我依旧口不能言？如是未解，此时我又怎会醒过来？
我努力朝爹爹挤挤眉头，表达心中不解。
他看在眼里，“玦儿的毒犹未解。帝君鹞继位当日，便去不周山请来了游方世外的尊神，也就是爹爹的恩师，元和神尊。神尊正值闭关，便谴了小女儿凌玉仙子，带了钟灵花来，暂时抑制了你体内毒性。”
钟灵花，其珍贵程度同琅琊花不相上下。只是不能解噬骨丹毒之根本，却不知为何要用在我身上白白浪费。
爹爹欲言又止，“玦儿，爹爹知你心之所属，否则也不会吞下这噬骨丹。只是，帝君鹞对你也算情真意切，你便嫁与了他，如何？爹爹实在不忍心你就这样去了啊……”
“好玦儿，邱儿如今音讯全无，你偏又……庄已经不在，玦儿你一定要好好的！娘亲不许你有事，你若也去了，可让娘亲怎么办……”
我心中酸涩，说不上什么滋味。太多的悲痛接二连三，我竟觉得有些发懵。此刻脑中盘旋的，只有同鹞的婚事。
醒来的时候便明白的，若想活，非要嫁鹞不可。也正是因为这个，熏才……
噬骨丹、噬骨丹，你噬的哪里是骨，哪里仅仅是骨？
我环顾四周，方才明明听到鹞的声音，此刻却不见他的身影。
他的心中仍是别扭的吧。毕竟，人人都以为我自己吞了噬骨丹，无人知是因为绿翘。
说到绿翘，我的心中亦一阵怅然。我不能怪她。她说的对，女人最懂女人。我可以为了熏那样地任性一回，她为了鹞，为了一个倾心于我的鹞，这样做自然无可厚非。
可是，心中仍旧不可避免地疼。
我总是把这个世界想得过于简单，却因为这该死的天真亦或是痴傻，连累了身边一个又一个人。
我暗暗在心底对自己说：以后，再也不会。
二
耳边传来女子爽朗的笑声，干净出尘，这声音却同记忆中的红衣有几分相似。待女子走近，一张清新灵动的脸映入眼帘，却赫然觉得面目相熟，又怎么想不出究竟像谁。
我正狐疑，那女子却开口说话了，“难怪扬羽那小子说小丫头同我长得相似，昨日还不觉得，今天你一睁眼，凌玉却是信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同那女子相似的不是旁人，就是我自己！尤其那一双桃花眼，当中气韵，几乎是一模一样。
水神爹爹开口道：“是凌玉小师妹来了。”
“凌玉见过宿哥哥和茹醉嫂嫂，”那女子调皮地眨眨眼，竟让我心头一怔。连那淘气的神色，都与我的如出一辙。凌玉仙子，她是元和神尊的小女儿，爹爹的小师妹。神女一向看不出年纪，她瞧着虽长不了我多少，论辈分、年纪，怕是与娘亲差不多的，难怪要叫羽哥哥小子！
她走至榻边，捏捏我的脸颊，“这丫头我瞧着就欢喜！不知宿哥哥可舍得交与凌玉带至不周山搭个伴？”
娘却神色一紧，“凌玉妹妹，这……”
“好嫂子，知道你舍不得！不过现在倒也未到时候，”她笑得有些神秘，“爹爹一听是温玦小丫头有事，立刻嘱我出山，平日凌玉可难得能出来一趟，还要谢谢小丫头了……”她叫我叫得甚为亲热，一笑，竟露出两只小虎牙，全然不似两万多岁的上神，神态娇憨却又清新洒脱，当真是个妙绝丽绝的世外仙姝！
“玦儿的毒……”水神爹爹开口。
“小丫头可愿嫁给那个新上任的帝君？我瞧那小子委实不错，模样周正，虽不比皓师兄亲和，年纪小小臭屁得很，却待小丫头极好。配温玦丫头，倒也凑合！何况他为了闯我不周山可是斩杀了不少上古神兽啊，啧啧，小小年纪修为就这样高，前途无量！”
她边说着还作陶醉状，却不顾我已经急得眉头皱起，怒瞪了双目。
“玦儿可还是不愿？”还是水神爹爹懂我。
“真不愿？”凌玉似是不解。
娘亲却急了，“玦儿，若不能浸泡在那宗庙的上古神泉水里，你必定要魂飞魄散的啊！钟灵花只能拖延七日而已，玦儿……”
我别过脸，索性不去看娘。
娘，玦儿真的不是故意让你担心，只是熏是因我而永堕轮回，我又岂能因为要活命，便嫁与鹞？玦儿宁可死，也不要负熏。
“这倒不好办了！”那山泉“叮咚”一般清秀悦耳的声音又想起来，“小丫头不肯嫁，可是进不得宗庙的。看管宗庙的那帮老头子顽固得很，断然不会通融。啧啧，小丫头，为了活命，你就不能委屈一下？”
她朝我歪歪鼻子，做出一副无奈和不解的样子，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心底似乎触到什么东西，有泪落下来，温热。
这泪，早该在之前就落下来，却一直忍了两日。只因有人同我说过，要我做这三界最开心快乐的。
我知道，他断然不会愿意看到我流泪。至少最后一面，我们要相对而笑。
可是现在，熏，你能否告诉我么？我该怎么办？你的丫头该怎么办？
你说，一直走下去，终会有生机。可是没有了你，还要嫁与一个不爱的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凌玉仙子晃了晃手中的一块玉佩，那玉佩此刻正闪着红色的光。
“唔，真烦！扬羽这死小子，自从给了他块配对的玉佩，便一个劲儿地传唤我。短短一日，只是红光就闪了七次！明明和他说红过光是最紧急的时候才能用的。哼哼，若是没什么要紧事，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嘴上这么抱怨着，她却很快步至门口，“宿哥哥和茹醉嫂子，好好照顾小丫头，待凌玉先去看看！”说话时，眉飞色舞，嘴角却有些不自觉地上扬。
又是一个不自知的痴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