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万家灯火,空气中弥漫着喜庆的气息。
皇城深处,一道轻巧的黑影灵活地躲开禁军的视线,旁若无人地闯进了后宫。
几天前,无痕得到密报,说皇宫里很可能存在连同外界的密道,甚至有可能暗藏着皇帝最后的亲兵。是以几日来她一直在密切留意着皇宫的一切。虽没有发现密道,倒也发现了一点可疑之处。
在落霞宫与燕碧宫之间有一座不太起眼的宫殿,明里看,它只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冷宫,但经几日观察发现,这座宫殿并不简单。
落霞宫与燕碧宫的主人只是皇帝的两个侧妃,并不是很得宠,但两宫里的守卫却比一般的要多。且这些守卫是同一支禁军,这样巡视以及换班的时候便都会经过那座荒废的冷宫。如此,若真的存在密道,那座冷宫实在可疑。
今夜皇帝在前殿设下家宴,后宫里众妃嫔均会参加,原本守在那里的禁军因此被调走一半去了前殿。想要弄清楚,今夜却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无痕潜伏在树丛的阴影里,耐心等待着机会。
一刻钟后,禁军开始换班,之间大约有一盏茶的间隔。
没有任何犹豫,无痕纵身跃出,几个漂亮的兔起鹘落,下一刻,便身在幽暗的的冷宫之中。
没有月光,只能模模糊糊地看清屋里的景象。屋子里只有几件简单的家具摆设,无痕伸手一摸,满手的灰尘,不知多久没有人住了。
无痕有些泄气的四处张望,这种地方,要想找出什么密道入口,真不是件轻松的事。
院子外的守卫又开始巡视了,“喳喳”的脚步声听得人几分心烦。
无痕在黑暗之中漫无目的地摸索,忽觉脚下一紧,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不知勾到了什么东西,“拍——”一声脆响。
院子外的脚步声霎时停了下来。无痕心中暗骂一声,却听“喵——”的一声,一只足有一尺来长的花白野猫窜了出去。
“原来是这畜生!”
外面隐隐传来一声喝骂,接着便听见脚步渐远。
无痕长吁一口气,转身来探查刚才绊倒她的东西。
看清之后,无痕却比先前更失望了,那不过是一块由于年久失修而向上突起的地砖。
但当她试着将那块地砖搬起的时候,却诧异地发现——她居然搬不动!
无痕心中一喜,催动几分内力,地砖缓缓被移动了几分。
“咔嚓咔嚓。”
屋子深处传来几声细微的声响,无痕连忙停住手上动作,声响却也消失了。无痕凭着记忆中的方向向着方才发出声响的地方走去。
在屋子的最左侧是一扇破旧的屏风,旧得看不出的颜色和图案。但是无痕却细心的发现在地面上有一些轻微的移动痕迹。
无痕顺着痕迹推动屏风,“咔嚓咔嚓”的声响便又响了起来。片刻之后,一道狭长的裂缝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可这裂缝怎么也不像能够钻得进一个正常人的样子啊?
无痕微微皱眉,望了望外面,确信没有人能够看到这个方位,从怀中掏出一枚火折子吹亮。
接着微弱的火苗,她看清了裂缝里面只有一个青布包裹。打开一瞧,是一卷写着字的布帛和几件粗布衣服。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无痕心中暗暗嘀咕,打开了那卷布帛,匆匆扫了一眼,原来是先皇给建文帝留下书信,让他紧急时换上寻常百姓的衣服从地道中逃生。
“看来他是早料到有这一天!”无痕暗叹,果然知子莫若父,朱棣的所作所为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吧!
“只是,信中并没有说明地道的入口啊!还有,从信中来看,建文帝似乎并不知道这条密道的存在,那么,他又怎么能在紧急时从这里逃脱呢?”
谜团似乎越来越多,无痕将包裹照原样塞进裂缝,又将屏风移至原处,继续寻找线索。
无痕抬起头,再次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忽然觉得有几分不太和谐,却又说不上来。
“对称!”
无痕站起来,从门口走到横梁中间,九步,从横梁中间再走到最里面墙壁,只有七步!
一般来说,宫殿之类的建筑都是对称的,不可能一边大一边小,而且,这座宫殿从外面看,却是对称的!
原来如此!
无痕微微一笑,开始仔细地观察那方墙壁。
墙壁上挂了一些古旧的字画,无痕小心翼翼地取下它们,一个暗格便露了出来。
暗格离是个旋钮模样的东西,无痕抓住把手轻轻一拧,右边角落里的一方橱柜缓缓的转动开来,露出一个暗门。
无痕将字画挂回原处,吹亮火折子,走进暗门,又将橱柜挪至原处,这才仔细打量起这处小小的空间。
正如先前预料的那样,这里只有三尺见方,一道窄窄的台阶向下延伸。
地道里有着股潮湿的霉味,像是很少有人甚至是没有人来过。台阶并不是很陡,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台阶没有了,眼前是一方窄窄的地道,弯弯曲曲的不知通到什么地方。
“你当真那么相信她会找到这儿?”
黑暗中,一个精瘦的老者背对着一名男子道。
“她若找不到这,她就不是澹台无痕了。何况,我觉得,她不止会找到这儿。”男子冷笑一声,赫然正是颜若风。
“哦?相信对手可不是你的风格。”老者转过身来,竟是叶钦。
“能让我相信的对手只有她一个。”颜若风面无表情。
“恐怕不只是对手那么简单吧!”叶钦眼神锐利,盯着颜若风道。
颜若风脸色微变,沉默不语。
“看来我面子好大,居然值得叶尚书用这等皇家绝密来引我上钩。”
暗影深处缓缓走出了悠然自得的澹台无痕。她漫不经心地一路走来,胜似闲庭信步。
“哈哈——老夫还倒真是小看了你!”叶钦大手一挥,十余名黑衣人自黑暗中齐齐走出。
“这里是地道的尽头,我就不信,你还能逃到地下去!”
“是吗?”澹台无痕笑笑道,却是对这颜若风说的。
颜若风始终低垂着眼睑,没有说话。
“你本就是个异数,今日,老夫便要除了你这异数!”
十余名黑衣人刹那间无声无息地移动,迅速靠近,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无痕脚下步法陡变,不过刹那,已在黑衣人的包围之外。叶钦眼中分明是惊骇之色,却没有说话。
十几名杀手到底身经百战,此刻见状,并不慌乱,只是更为迅速的追杀过去。
“你还在等什么?”叶钦望着一旁站立不动的颜若风道。
“是。”颜若风应一声,足尖轻点,瞬间便将杀手甩在了身后。
二人一前一后相距数尺,并没有交手。倏地,无痕挥掌向一旁的一盏油灯击去,“轰——”一扇石门在颜若风身后轰然落下,阻住了后面的杀手。
无痕和颜若风双双停住脚步,相距数尺,静静地对视。
颜若风望望落下的石门,笑道:“你果然不只是找到了这里。”
无痕无所谓的笑笑:“为了杀我,你们还真是费尽心思呢?”
“是啊!”颜若风直视着她的眼眸,道:“你知道吗?你就像是一个挑剔的观众,而我就是那个不称职的戏子。老是在你面前演戏,对你对我,都不是什么有意思的是,而且,最重要的是——”
他忽然诡异地笑笑,“这出戏,就要演不下去了。”
“要想让这出戏继续下去,办法只有一个——”
“办法就是让我这个挑剔的观众再也看不了戏,是吧?”无痕打断他道,“我死了你可以说我夜探秘道,不幸意外身亡,而你,就可以继续在燕王身边做个吃里扒外的军师,是吧?”
颜若风不置可否地望着她,眼里有股邪魅的凄凉。
望着这样的眼神,无痕忽然有种沦陷的感觉,有那么一刹那,她几欲放弃一切,让一切终结在此刻。
“你真以为这样就能杀得了我?”半晌,无痕低低的说道。
“你不是我的对手。”颜若风的声音有几分嘶哑。
“但是,活下去并不一定是靠武功。”
“但愿你能证明给我看。”
两人谁也不愿意先动手,只是静静凝视,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舍不得除掉我这个唯一的对手吗?”无痕打破沉寂,带着点调侃的意味。“再不动手,你可就没办法在你的叶大人面前交差了。”
“他是我义父。”颜若风似在自言自语,“我的命是他给的,我不能背叛他。”
无痕微微惊异,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些。
“五岁那年,他从死人堆里将我救了回来,之后,对我进行了十年的魔鬼训练。”颜若风倚着墙壁,说得云淡风轻,像是说着别人的事。
“我杀的第一个人是个对我很好的嬷嬷。”他微眯着双眼,梦呓般地低语。
“那之后,我杀过手无寸铁的妇孺,也杀过比我强很多的江湖豪杰,他给我的训练只有两个字——杀人。”
“在很多年里,我感觉不到任何其他多余的情感。我习惯了自己作为一个杀人工具活着。”
“十五岁那年,先帝觉出燕王有二心,他便将我送到了他身边,从柴房伙计做起,一直做到燕王深信不疑的心腹。”
无痕静静地听着,没有作任何感想。
“你跟叶疏影很熟吧?”颜若风忽地抬眸问道。
无痕一怔,木木地点点头。
“小时候经常看到你们一起玩,我也很想和你们一起,可是,义父不许。”颜若风无所谓的笑笑,无痕却看出他深藏眼底的脆弱。
无痕记得,那个时候,叶疏影还没有独自住进后院的小楼之前,那幢小楼里是住着一个男孩子的。他们有好几次偷偷溜进后院想要找他玩,但那孩子却总是躲着不肯见他们,之后被叶钦发现,狠狠将两人骂了一顿,便再也没有敢进去过。再后来那个少年似乎神秘的消失了,白色的小楼便一直空着,直到叶疏影住进去。
“是——你?”无痕有些难以置信,原来,他竟那么早就认识自己?
“你还记得啊?我以为你肯定把我忘了的。”颜若风说这话的语气有点像个被孤立的孩子,无痕心中一痛。
“我也一直记得你。”叶疏影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这里。
无痕也是一怔,自己刚才竟这么大意了,连有人进来也没有发觉。
“说起来,我应该叫你一声哥哥吧?”叶疏影望着颜若风,轻轻道,“哥,好久不见。”
颜若风呆立当场,一时竟忘了应一声。
“快离开这里吧!”一声轻柔的女声,无痕讶异地抬起头,竟是怜云。
连云还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脸上也是一成不变的淡然。
“你们——”无痕一时弄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怜云,麻烦你带无痕走,我爹这里我留下来应付。”叶疏影向着怜云微笑道。
“恩,小心。”
无痕望着颜若风,脚下却没有移动分毫。
“戏演不下去的时候,还有一种选择,就是不再演戏。”颜若风望着澹台无痕,眼里竟是满满的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