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颜兮和林虎出了竹意轩就朝锦华轩走去。一路上林虎细细说了查到的一些情况，可有些地方也语焉不详。她心中了然，她现在毕竟是外人，有些事也不好叫她知道，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这亲姑姑暗算亲侄儿，到哪里都是说不出口的。只不过现在还不能说刺杀就是云蝉指使的，况且云蝉其实更想对付的是她顾颜兮呢。
不多时，顾颜兮就到了锦华轩。守门的是两个婆子，她们不认得顾颜兮，但见她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少主身边的林虎也在旁边陪着，知道不能怠慢，就上前请安。心下还奇怪这是哪家的小姐，怎么就会到锦华轩来……
看着顾颜兮皱眉盯着院门上的匾额，林虎咳了一声，朗声对这两个婆子道：“这位是玉面医圣的徒弟顾姑娘，现在要进去看看。”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金色火云令牌，在两人面前晃了晃。
两人惊讶地对视一眼，然后恭敬地福了一福，其中一个婆子带着八分讨好的笑道：“既是庄主有令，老奴这就带姑娘进去……”
顾颜兮看了一眼这个黄瘦的婆子，毫不在意地点点头，又转头问林虎：“林叔，你在外面等我还是一起进去？”
林虎苦笑道：“庄主已经吩咐过了，只不过上午来查的时候，确实是闹得乱糟糟的……我就跟在姑娘后面，也好对庄主有个交代。”
两人抬脚就朝里走去，刚才说话的婆子对另一个使了个眼色，也连忙跟了上去。
锦华轩原本是云蝉未出嫁时住的院子，占地比竹意轩稍小，可房间却只多不少。据说是云蝉爱好排场的缘故，再加上回娘家之后多了一个韩茉儿，伺候的下人多住不下，才又加了些房间，倒是把原本精巧的布局给挤乱了。前几次顾颜兮偷偷来这儿，就差点被绕晕，现在光明正大地来，正好瞧瞧这院落的景致。
顾颜兮入门后首先看见的是一堵镂空照壁，绕过照壁，正对面有一敞厅，四周有廊。厅的南、西两面是小院，幽曲深闭，厅北为假山，挡住北向视线，只有从厅西折廊迤逦向北，通至轻灵小巧的水阁，才水光潋滟，顿觉开朗。她暗自赞了一句这水阁的匠心独运，径直就走了进去。
云蝉倚在塌上，见顾颜兮三人进来，看也不看，鼻子里哼了一声，对一旁端着果盘的丫环说：“咱们腾云山庄什么时候这么没规矩了，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得来！”
在前领路的婆子面上尴尬，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顾颜兮，上前一步弯下腰对云蝉行礼，不过语气也不怎么恭敬：“姑奶奶，这是来山庄给老夫人看病的顾姑娘，庄主吩咐过的……”
云蝉狠狠瞪了眼这婆子，抬头看向寒着脸的顾颜兮和苦笑着的林虎，顿觉得这水阁的凉爽也压不住心头的怒火。刚要发作，又想起哥哥铁青的面容，抖了一下，生生将火气压下，从牙缝里挤出句话：“来看热闹是吧？那就走着瞧好了，看最后到底是谁看谁的！”
林虎有心打个圆场，却看见顾颜兮不发一语就向外走去，暗叫不好，只得匆匆向云蝉一拜，跟着出去了，直把云蝉气得七窍生烟。
见顾颜兮和林虎出去，那婆子直了腰，带笑道：“那姑奶奶就先歇着，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老奴说，一定给您办妥当……老奴先去给顾姑娘带路，先退下了。”说完，也不管暴跳如雷的云蝉，径直就出了门。
“岂、岂有此理！这些贱人都翻了天了，以为有我娘和我哥撑腰就了不得了？居然连我也不放在眼里，可恶……”云蝉一拳打在塌上，身子簌簌发抖。
旁边的丫环给云蝉捶着肩，轻声道：“夫人不用生气，当心伤了自己的身子就不值当了……再说，一个小丫头而已，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云蝉闻言，面上又现出喜色，喃喃道：“就是，反正也不是我做的，她想折腾就折腾去，以后再慢慢收拾她……”
那丫环低头附和，掩去眼中的不屑，继续替云蝉捶着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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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颜兮出了水阁，撅着嘴四处打量。
水阁外的水池基本方形，其水引自碧波湖，岸边垂柳依依，映着翡翠般的池水，构成一幅美不胜收的水墨胜景。岸石低临，进退曲折，石下水面向内伸进，仿佛波浪冲蚀的意象。临水建筑也都尽量低近水面，在池的东南、西北二角伸出溪湾，颇有景境开拓之感。
跟出来的婆子凑上前，谄笑着道：“姑娘现下是想去哪看看？老奴这就给您带路。”
“去韩小姐那里吧。”顾颜兮歪着头想了下，忽然又改了主意，“先在周围看看，最后去她那儿。”
婆子应了，恭敬地在前引路。
出水阁傍西墙北行，有廊渐高，登至月来亭。亭北通向一苍松翠柏怪石嶙峋之区，体量较大的读松轩北离水岸，隐在松柏之后。轩东的集虚斋为楼，也远离水池。斋南有一段空廊，廊折南再接一座附在西墙上的半亭。从通向西院的门洞回望这半亭的画面十分美丽，半亭冲破了庞大山墙的板滞，南面堆起一丛山石，种植小树疏竹，在作为背景的宅院高大西墙上开了两方假漏窗，漏窗上横列一条披檐，平衡了画面构图，又进一步破除了宅院西墙的呆笨感。
顾颜兮正细细欣赏这庭院的设计，忽然看见一个身穿月白色衫裙，外罩鹅黄色纱衣的丫环步履匆匆地从对面走来，面上凄怆惶然，眼睛通红，发鬟凌乱，好不狼狈。
那婆子忙招呼了一声：“哎哟，这不是莺姐儿嘛，怎么了这是？”
那丫环似是才看到这几人一般，猛地抬头，眼睛扫过三人，最后停留在林虎身上，过了好半天才惊叫了一声：“你，你们怎么又来了！这真不是我家小姐做的……”
见顾颜兮望向自己，林虎面上讪讪，摸了摸鼻子，对那丫环喝道：“你不在表小姐身边伺候着，跑出来做什么？”
那丫环低头抹眼泪，抽泣着说：“小姐，小姐她一直在发脾气……砸了好多东西……她，她叫我去找，去找夫人……”
“我们刚从姑奶奶那儿过来，姑奶奶就在水阁，莺姐儿先过去……”那婆子见她一句话说了老半天，蜡黄的瘦脸上皱纹密布，眉头拧在了一块。
那丫环似乎挺怕这婆子，向三人行完礼后，就站在路边等他们过去。
顾颜兮什么话也没说，径直从她身边经过，眼角却撇到她裙底和鞋上的绿色痕迹，心里微微一动，但又抓不住什么。那丫环见顾颜兮停下脚步看她，紧张地捋了捋头发，顺着顾颜兮的目光看到自己的裙底，慌忙后退几步，结果不想顶在了墙上，轻呼了一声。
顾颜兮深深看她一眼，转头接着向前走去，那丫环才拍拍胸口，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眼里精光一闪而过，朝水阁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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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韩茉儿的小院，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噼里啪啦的声音。顾颜兮以手覆额，长叹口气。这小姑奶奶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剽悍哪，每次都摔东西玩，腾云山庄再有钱也被你摔穷了吧？能不能换个玩法，真是没创意就没新意……
林虎见状摇摇头，上前对顾颜兮说：“顾姑娘，里面……唉，早上比这个闹得还凶，还有两个护卫被抓伤了，所以老太太又把麝烟姑娘派来教导表小姐……”
见顾颜兮如有所思地微张着嘴，引路的婆子也一脸惋惜地凑过来说：“就是说呢，好好地一个大家小姐，撒起泼来连我们这些见惯了的都吓傻了……您还不知道哪，早上闹得那叫一个乱哟，现在麝烟姑娘来了可就好多了……”边说还边啧啧有声，怎么看都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林虎咳了几声，阻止了婆子继续唠叨，对顾颜兮说：“表小姐今天情绪很不稳定，所以要是有什么无礼的举动，还请顾姑娘千万不要在意。”
“哪里，我怎么会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呢？放心，我就是进去看看而已……”顾颜兮干笑几声，一本正经地背着手抬脚跨进了院门。
“可恶！竟敢这么对我……你们放开我……”韩茉儿尖利的叫声中带着沙哑，显见已经闹了好久。
“小姐，您别闹了好不好，奴婢求您了……”几个不同的声音哭哭啼啼地哀求着。
“放开！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家伙……放开我！”
“表小姐，您最好还是安稳一点，刚才溜出去的是莺歌吧……”一个柔媚的声音徐徐说道，“其实您也清楚，她出去根本不顶什么用，就算是姑奶奶来了，也不行……”
顾颜兮一进厅房堂屋，就看见一个着件葱白色窄袖衫襦的丫环模样的女人站在韩茉儿面前，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却让人感觉不到她是在笑。
这应该就是上次见过的云老夫人身边的麝烟了，顾颜兮故意弄出点响动，屋里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咦？这不是顾姑娘嘛，您怎么来了？”麝烟转身行了个礼，上前问道。
顾颜兮看着被丫环们死死拉住的韩茉儿，笑了声道：“麝烟姐姐也来了，我问过庄主，就是来随便看看，你们忙，不用管我，呵呵……”
“顾颜兮！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对不对，我告诉你，别以为表哥现在跟你好就了不得了，我……”
“表小姐——请慎言！”麝烟转头冷冷盯着韩茉儿，韩茉儿一哆嗦，垂下指着顾颜兮的手，怏怏地合上嘴不再言语。
“没事儿，如果你觉得是你自己丢了脸让人看了热闹，那我也不反对。”看着韩茉儿又要发飙，顾颜兮嘲讽道，“不是你做的就不是你做的，你急的那门子劲儿？”
“你！”韩茉儿瞠目结舌，嘴巴一个劲儿的抽搐着，只说了一个字就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顾颜兮莞尔一笑，见屋内狼藉，并无可疑，就转身离开。
虽然在锦华轩里转悠了好久，除了认路记人也没别的什么收获，可顾颜兮还是不甘心。晚上她换好夜行衣，潜入锦华轩，摸到了下午那个叫莺歌的丫环房里，虽然没有什么问题，可顾颜兮总觉得有不对的地方。就算衣服上有脏东西，那也用不着那么慌张啊。没有破绽才是真的破绽，这个丫环，非常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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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本章中锦华轩布局参考了苏州网师园的基本情况，并略有改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