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屏住呼吸,避过难闻的纯生活垃圾,在其他废品垃圾堆里穿梭了一圈,很快就发现了跟踪的目标。
这是一片连绵数里的简陋窝棚居住区,数千蓬头垢面的拾荒者,在窝棚里进进出出,犹如勤劳工作的工蚁,将一块块废品搬来搬去。能用的就自己留下,不能用的就运到相应的垃圾堆上,也不见有人监工,完全是一种自发的行为。
窝棚的背面是一座小山般的垃圾堆,与众不同的是,这里堆放的都是魔法废品,有耗尽魔法能量的矿晶,也有严重损坏而无法修补的魔法器,还有其他与魔法相关的器物,数量庞大的数不胜数。
沈青径直走到一间极其矮小的窝棚前面,随意的抱胸一站,也不说话。窝棚里顿时响起凌乱的物品碰撞声,以及激烈的争论声。
少顷,一个蓬头垢面的十几岁少年,狠狠拽着一个年龄更小的肮脏少女,衣衫褴褛的来到他的面前。
少年一把将少女拽倒在地,强制命她跪下,然后脸色紧绷的躬身说道:“无比尊贵的贵族老爷,请原谅小民妹妹的年幼无知,她犯下如此偷盗罪行,本该鞭百次,卖身为奴,但请您看在她年龄幼小的份上,饶了他这次,小民愿意替妹赎罪,为您劳苦役三年。”
“兰蒂斯特哥哥,不要啊!事情是我做的,当然由小妹自己来承担!你是‘奥尔曼家族’的家主,说什么也不能给其他贵族当仆人呐!你的血液依旧是高贵的呀!你不能给我们家族打上羞耻的烙印,绝对不能啊!”
小女孩突然死死抱住了少年的双腿,口中疯癫似的叫嚷道。
少年脸色阴沉,神色木然道:“小妹,妳不要捧着家族的牌坊再犯傻了,奥尔曼家族就剩下我们两个人,还哪里算的上什么家族,我们现在只是平民而已,唯有这样,才可能在这个残酷的世界生存下去!”
沈青饶有兴致的观看着兄妹之间的表演,从对方的心跳和气血运行的状况来看,小女孩虽然表情到位,声嘶力竭,但那都是装出来的假象。
只有那哗哗流淌的眼泪是真的,但是女人的眼泪,尤其是小女人的眼泪,能算数吗?
反观那个名叫兰蒂斯特的少年,他的情绪和态度却有八成是真的,可见奥尔曼家主的身份,并不是晃点人的噱头。
“这才合理,没有纯正的天妖遗脉血统,自然不会拥有如此高明的本源魔法,看来这里的拾荒者,就是老巴所说的‘乞丐贵裔’了!”
沈青看过这方面的书籍,也听巴赫顺带介绍过一些,知道这些拾荒者,都是犯了大罪的贵族后裔。其中很多人仍然保有着爵位封号,或者家主身份,但是身无分文,是彻彻底底的无产阶级。
他们生前都享受过,风光过,被人伺候和奉承过,所以他们其中的绝大多数人,除了在享乐上极富头脑以外,连一点点的生存技能都不会,他们的生活甚至不如帝都最底层的手工业者。
最后他们只能沦为乞丐,或者卖身为奴,其中有志气者,就集中到垃圾场里,做了拾荒者。
这时候,因为小女孩的哭闹叫嚷,很快就围上来一大堆各色各样的拾荒者,其中很多人依旧穿着贵族服饰,只是肮脏的实在让人看不出半点华贵,反而显得十分滑稽可笑!
“年轻人,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们兄妹其实也是贵族身份,只是命运不济,才落难于此,如果你没有什么损失,不如让小女孩磕头谢罪算了!”
旁边一个身穿伯爵服饰的邋遢老头,主动上前规劝道。
虽然双方的衣着打扮和外表气势相差悬殊,但是沈青不得不承认,双方的身份依旧是平等的。
“这位伯爵大叔,既然大家都是贵族,是不是更应该遵守贵族的法律呢?他们虽然命运可怜,却不能因此玷污法律的神圣,如果你认为法律可以用可怜来代替,我愿意饶过他们这次。”
沈青自然不会被一个垃圾伯爵给影响了,他一路追来是有目的的,眼下证实了对方的身份是个天妖遗脉,当然更不会放过他们。
老伯爵闻言顿时语塞,他混到这么惨的境地,归根结底也是因为藐视了妖族法律的结果,自然不敢再明目张胆的否定法律的威严了!
所以他犹豫了片刻,反而转向少年说道:“兰蒂斯特,你是奥尔曼家族的现任家主,你的妹妹雅迪还没有达到继承爵位的年龄,所以还是平民。这位勋爵老弟有权利处置雅迪,你可以用赎金赎回惩罚,否则就得交出雅迪,这是妖族的法律,并不是人情和怜悯可以代替的,你自己决断吧!”
说完他摇着头,叹息的离开了,本来就佝偻的身体,现在更加弯曲了。
兰蒂斯特闻言顿时脸色苍白,瘦弱的身躯晃了两晃,险些栽倒在地。
“妹妹,哥哥没钱赎回妳的罪过,又不能替妳服苦役,妳还是自己跑吧!等过上一段时间妳再回来,也许这位勋爵会忘了这件事的!”
他小声的在妹妹雅迪的耳旁快速说道,可惜沈青的耳朵太尖,一字不漏的都挺清楚了,却没有出声阻止。
“不,我不能自己跑掉!我知道,如果我现在跑了,所有罪责都会落在哥哥的身上,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行的!”
雅迪倔强的大声反驳道,然后起身来到沈青近前,猛然低头跪下道:“抢东西的人是我,请贵族老爷尽管责罚!但不要殃及我的哥哥,因为他也是贵族家主,决不能受此屈辱!”
拉迪斯特痛心的看着妹妹,伸手抓向她的胳膊,却在半途无力的放下了,因为他知道雅迪的性情,那是说什么是什么,比皇帝的金口玉言还要有原则。
沈青微微一笑,缓缓吐了一口肺中的浊气,温和的笑道:“小姑娘,我也没说一定要法办妳,妳可以用有价值的东西来赎回罪责嘛!”
雅迪闻言立刻抬头,睁着圆圆的大眼睛愤然说道:“你这位贵族老爷,不觉欺人太甚吗?你明明看的到,我们家穷到什么程度,怎么可能拿得出有价值的东西来赎罪?”
沈青见她率真无忌的态度,忍不住呵呵笑道:“有价值的东西不一定值钱,值钱的东西不一定就有价值,这个要看本勋爵的判定了。废话少说,待我进屋看看,说不定就有我看上眼的东西呢!”
沈青说完,径直走向那个低矮的窝棚,也不管两兄妹的反应,便推门而入。
令他颇感意外的是,这个小窝棚虽然外表看来简陋无比,里面却布置的干净爽利,有模有样,甚至墙上还挂着几幅颇有韵味的字画装饰,看起来十分雅致。
“好!你们兄妹出淤泥而不染,不简单呐!我很喜欢!”
对于这种在极度逆境中,仍然坚持生活品味的贵族兄妹,他又怎能不赞叹一声。
两兄妹跟进来后,猛然听到他这句无头无脑的赞赏,感到十分诧异,不过既然他的态度不错,事情就好办多了,这让二人顿时生出一丝希望来。
沈青环视了一圈小屋,看到用布帘隔开的两张干净小床,知道兄妹十分守礼数,即使睡不下各自的床,也没有放在一起。
他惋惜的摇了摇头,慨然说道:“你们兄妹还真是用心良苦,在家里虽然没有放弃生活品味,可是出去却要打扮成糟蹋肮脏的模样,实在是难为你们了!”
说着他来到一张小工作台旁,伸手拿起一块晦暗无色的魔法能矿晶,疑惑的问道:“你们收集这些废品干什么?这东西难道还能换钱么?”
雅迪是个极聪明的女孩,先前那场惟妙惟肖的感人表演,就说明了她的机智应变有多强。
现在她见沈青对自己和哥哥十分友善,便心思转动,上前无比恭敬的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仪。
“尊贵的勋爵大人,请恕我兄妹先前的不敬。小女子生性顽皮好动,虽然出身贵族,却家族遭难,少了必要的贵族教养,所以才会做出那等非法之事,还请勋爵大人宽宏大量,原谅小女子一次。
大人所问之事,就由小女子来作答。这些看似完全废弃的魔法能矿晶,实际上还残存着一些魔法能量,如果运气好,碰到纨绔子弟所扔的废品矿晶,有时还能收集到百分之四五的魔法能存量。
不过这里是‘垃圾王’的地盘,凡是在这个垃圾场找到的回收矿晶,只能低价卖给他们,所以收入极少。我们兄妹到是私下藏了一些好货,如果勋爵大人有兴趣,可以都交给您用来赎罪。”
沈青自然不会看上这些等同垃圾的魔法能矿晶,但他需要找个宽恕雅迪的理由,而又不能伤了对方那依然高贵的自尊心,所以就点头同意了。
雅迪立刻翻箱倒柜,很快就东一块西一块的凑了十几颗废矿晶,看颜色确实比桌上的那些要好一些,应该就是有百分之四五存量的‘好货’了!
“可惜我们兄妹不知道那些收购者的提炼方法,否则完全可以自己提炼出来魔法能量,然后像人族那样,直接卖魔法能量囊,那可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兰蒂斯特看到这些辛苦收藏了许久的废矿晶后,忍不住在旁边感慨了一句。
沈青闻言不由心中一动,随手拿起一块颜色最鲜亮的废矿晶,发动黑炎在上面轻轻烧灼了一下。
现在他对黑炎的掌握已经得心应手,所以只是在掌心发出一点点黑炎,即便是身在跟前的兰蒂斯特兄妹,也看不到半点。
废矿晶的杂质,在黑炎的焚烧下顿时汽化无形,只留下了一颗黄豆大小的白色发光体,正是最为纯正的光属性魔法能量。
“啊!怎么可能?这……这是在变魔术吗?”
兰蒂斯特兄妹顿时目瞪口呆,手指着魔法能量团,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哈哈!没想到黑炎还有这种功能,可惜这里没有人族的专用魔法能量囊,直接炼化出魔法能量根本就无法保存。不过只要我调整一下黑炎的形态,到是可以焚去单一的某种物质,应该还能保留矿晶的能量结晶体。”
沈青兴奋的想道,立刻又拿起一块废矿晶,开始小心翼翼的焚烧其中的废弃杂质。
时间不长,那块鹅蛋大小的废矿晶,已经变成了黄豆粒大小,不过颜色却由晦暗变成了鲜亮的红色,依旧是一点坚硬的魔法能矿晶。
“成了!哈哈!没想到垃圾也能发大财呀!本教头以后就靠这些垃圾发家致富了!”
沈青雀跃的大声说道,回头抓住兄妹的双手,呵呵笑道:“你们兄妹真是我的幸运星啊!竟然让我意外找到了这种发财的路数!放心吧!我这个人十分公平,这个买卖有你们的功劳,就应该算你们合伙,我会给你们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希望你们不要嫌少。”
兄妹两人互相呆望了片刻,忽然跪倒在地,潸然泪下,就要向沈青磕头致谢,却被他一把扶起。
“傻瓜,你们忘了自己也是贵族吗?这个买卖将来一定会做到很大,我一个人是做不来的。说实话,我虽然看起来风光,其实也是孤家寡人一个,急需要有人帮衬。你们兄妹我观察的很仔细,我很欣赏你们,也很放心,就让我们共同做一番大事业,一起振兴各自的家族声望吧!”
兄妹闻言更加感动,刚要说些表决心和忠心的话,就被门外突然的叫嚷声打断了。
“他奶奶的!我就知道这两个兄妹私藏了很多好货,现在连赎罪钱都能补上了,可见他们根本就没把老大您放在眼里!”
一个尖利难听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在门外响起。
“嘻嘻!老大,我看这次我们干脆彻底收拾了那小子算了,他的那个妹妹其实是个很不错的美人胚子,我曾经在早上看过她洗脸后的模样,她现在弄的脏兮兮的,都是怕人看到她的美貌啊!”
另一个奸猾恶心的声音,龌龊的教唆道。
兄妹二人闻言,不由脸色一白,异口同声道:“不好!是垃圾王亲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