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江逸辰!姓江的……”
江逸辰正在房中打盹儿,刚才孙掌柜说了歩青正式掌管漕帮事务一事,他久累的心稍许松快了些。结果眯了还不到一刻钟,就被吵起来了。
听声音像是澈。他坐起身来往窗外张望着,这小子向来散漫成性,几时为什么事情急成过这样的……等会,他怀里抱的人是……
江逸辰赶紧下床迎出门来,南宫澈匆匆推开他径直到了里屋,把怀中的人放下。
“她中了毒针!”
是秦姑娘?江逸辰皱了皱眉头,狐疑地望着南宫澈,他们俩不是刚刚成功办了一件大事么,怎么她这就……
“来不及和你说了,你快先看看她。”南宫澈心里火燎一般,得知她中了暗器,不知为何,他竟紧张出了一身大汗。他一把掳起绫罗的衣袖,指着已经微微发乌的伤处,“喏,就是这里。”
江逸辰查看伤口,澈应该是先处理过了,第一时间将毒血啐出,而她又是一路被抱着进来的,料想毒性不会蔓延多少。从伤口颜色和嗅味以及她昏迷的症状,他初步判断是中了蓝乌兰花的毒。蓝乌兰花的毒性极强,历史上有名的“关公刮骨疗伤”就是疗的这种毒。
不过看她伤口处乌色程度较浅,范围又小,应该不会危及性命。
“怎么样?”南宫澈在一旁忧心忡忡的问道。
“确实是中了毒,但不会致死。”
江逸辰先替她喂服一颗家传的“百消丸”,随即支江安去取黄芷、甘草、绿豆、棘菀、金银花等药材来,自己却斜睨着南宫澈,一脸的质疑。
“哦。”南宫澈松了口气,悬着的心落了地,避开他审视的目光。
他也是刚才替她啐毒的时候才发现她右手臂上的那颗守宫砂的,所以他才没法带她去医馆,反而是绕路跑到江家的。估计江逸辰也肯定是瞧见了,南宫澈倒是不担心他会泄密,只是面上有那么点不自然。
“我先出去配药,你在这看着她,若是醒了就差人叫我。”
江逸辰见他不作声,也不再追问。临出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南宫澈平时桀骜冷漠的眸子此刻温柔异常,正专注地盯着床上的女子。他轻柔地伸手替她撩开面上凌乱的发丝,俊美的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心疼和怜爱之意。
江逸辰见状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很多时候,人最不能明白的,反而是自己的心。
他又想到那个两度刺杀自己未果的女子来了。她浑身散发着冷月一样的光芒,让他心里涩涩的发紧。距上一次发生在澈大婚前夜的行刺到现在,恰好是一个月的时间了,不知道她的眼睛好彻底了没有。
是叫汤瑾儿么,还是……难道真的是他们江家欠她的……
江逸辰面前浮现出她那夹杂着仇恨和伤痛的寒凛目光,茫然的看着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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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心!”
“爹爹,爹爹!”
小小的她兴奋的奔向大门口。爹一身风尘,却朗然笑着跨进家门,一把抱起她,高举在头顶。娘则怀抱尚在襁褓的弟弟站在一旁,满足的看着他们父女二人嬉闹着。
爹娘宠溺的目光,黄昏落日余晖笼罩的小院,突然幻变成白纱飘飘,帷帐幔幔,哀哭阵阵,一片凄惨悲哀的情状。她被裹挟在师傅的怀里连夜奔逃,巨大的惊惧和惶恐像无边的黑夜一样包围了她。
一双如潭水般温润漆黑的眸子出现在她眼前,那张漂亮的面孔和熟悉的气息让她惶惑的心渐渐平静。然而,一柄利剑猛然间刺穿了他的胸膛,那双好看的眉紧紧蹙了,望着她眼神中满是疑惑和质询。她低头,剑柄正握在自己手中!血汩汩地流出来,覆盖了了她的手,淹没了她的身体。他终于痛苦地倒在她面前。
“不要——”汤瑾儿惊呼着坐起来。
原来是个梦。她心存余悸的抹了抹额上的汗,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做这样的噩梦了。
她望望窗外,还好师傅不在。不然被她问起来,她也不知道该作何解释。然而想到梦中他痛苦倒地的样子,她心里轻轻地闪过一丝痛楚。
不应该的,他可是她的仇人。自己这么不争气,怎么能对得起枉死的爹娘和李叔。想起爹娘,汤瑾儿惘然的靠在床边。
梦中那样的宁静幸福,永远地停留在她三岁的记忆里。
她永远也不可能忘记,临走前爹对她说的话:“瑾心,我们唐家一门忠烈,你爹我戎马半生,保疆卫国,可以向天起誓,从未有过半分谋逆之心。”彼时她虽年幼,却深深记住了爹爹眼中的泪花,“你若能侥幸活下去,要把李参军当成你的生身父亲,好好孝养。记住了么?”
爹爹眼中沉痛的泪光是她终生难以磨灭的伤痕。
她唐家一门十九口,连尚在襁褓中的弟弟都一同被送上了刑场。只有她,是李参将用自己的小女儿换下一条命。只可惜,她都没有机会来得及报答,他就被追兵的乱箭射死了。
想到这里,两行清泪顺着姣美的双颊缓缓流下。心中仇恨和痛楚交织,汤瑾儿痛苦地闭上双眼,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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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天儿有些闷热,看样子不用多久就会来一场大雨了。
南宫澈不禁想起那个雨夜,绫罗半夜发烧摸到他床边的事来,嘴角浮上一抹笑意。他低头看了看床上的人,这几日在他的严密监视下按时服药,毒已经排的差不多了,白净的小脸上开始恢复红润。
此刻她睡的正酣,浓密的睫毛轻翕着,鬓角的几绺发丝因为天气炎热,汗湿了贴在额上。他忍不住伸手想替她拨开,手伸到一半,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悬在空中犹犹豫豫的,不知是进是退。
这时候,门“吱呀”响了。他赶紧收回手,回头一看,采青正匆匆忙忙的走进来。
“少爷——”
“嘘。”他指指床上的人,示意她小声些。
“少爷,”采青见状压低了声音,“刚才坠儿来,说是紫杉姑娘从床上跌下来了。”
“从床上跌下来了?”南宫澈闻言一下站起来,“那她的脚怎么样了?”
“说是……让你过去看看。”
紫杉的脚弄不好是会留下残疾的,南宫澈一双俊眉凝在一起,为难的回头看了一眼绫罗,她还睡着,看样子一时半会应该不会醒。
“你在这守着少夫人。”他低声吩咐煖雪,紫杉那里,不去看看他不太放心。
“是。”
随着门“咔嚓”带合的声音,床上的人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少夫人你……”采青惊讶的睁大眼睛。
绫罗摆摆手,轻轻笑笑,“没事,你去厅里歇着罢,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可是少爷说……”采青嗫嚅着,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去吧,有事了我便叫你。”
刚才他和采青的对话,她都听到了。
其实她醒了有一阵子了,只是觉得有人守着的感觉挺好的,与其睁开眼,和他不是没话说就是吵架,还不如这么安安静静的躺着舒服。
只不过,她在这恬淡安谧的气氛中呆久了,竟忘了人家原本是有心上人的了。一听见紫杉跌下床,就心急火燎地赶去了,看来公公婆婆下的命令,时效性毕竟有限呵。
这么想着,她自嘲的笑了笑,望着窗外。
天阴阴的,雨迟迟落不下来,像是谁家受了委屈的姑娘,强忍着不肯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