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你的东西可收拾得差不多了?”柳月岩看着正站在窗边出神的步青,脸上露出一抹慈爱的笑容。
她本是落入烟花之地的女子,蒙丈夫不弃娶进门,做了堂主夫人。虽然出身不好,但是相公从来没有嫌弃过她,甚至为了她不曾再娶。儿子从小就长的白净可爱,却在十岁上得了奇怪的病。有些痴痴傻傻的,识得人和物,但总是副孩童心性。她一直认为是自己的孽障落到了儿子身上,所以对他倍加疼爱。丈夫过世后,她们孤儿寡母在人屋檐下,尽管是苦些,却保得平安,她也没有什么过多的奢求。
直到半个月前,儿子突然灵醒起来。
当听到大夫说青儿的神智已经恢复到正常人水平的时候,柳月岩几乎是喜极而泣。尽管儿子看上去有些失忆了似的,连她也差点不认得了,她还是觉得上天待她不薄。
然而前天陈堂主突然来说,要送他们母子去乡下静养。
得知这个消息,柳月岩一点也不觉得意外,相反她还有些庆幸。陈正阳的阴鸷毒辣,她是见识过的,他觊觎堂主的位子很久了,她也是知道的。现在儿子清醒了,将变成是他最大的绊脚石。
想到这里,柳月岩平静地看着步青俊秀美好的侧脸,她不稀罕什么名和利,更加不希望儿子卷入到这些纷争中去,她要的,只是他们母子平安,就够了。
“哦。”步青转过头,“娘,都收拾好了。”
他的想法,和柳月岩恰恰相反。此时他心里正担忧那封信是否顺利送到南宫府上。
虽然只来到这里半个月,也足以让他分辨清楚敌我双方了。堂中康、凌、柯、蓝四大分舵舵主,以康白寿舵下堂众最多,依次排列。康、蓝二人明显是站在陈正阳一边的。剩下凌、柯二人,凌玄冥凌舵主是堂中的老人了,说话分量重,行事低调,但是步青还是能感觉到他有心护卫旧主。而柯熊则相对表现的明显一些,是个十分仗义的中年汉子。
身边的两个贴身侍仆他也能感觉出远近:年纪长些的李德厚是一直跟着老堂主和老夫人的,所以老堂主过世后,他是唯一一个没有被赶走的站在步家这边的仆人,他看起来讷讷的少言寡语,其实城府不浅,应该会是个好帮手。另一个头小而精明的吴良是步老堂主过世后被安排过来的,大概是陈正阳的眼线。上一次他打晕看守来到前厅搅了陈正阳的如意算盘,估计就是他报的信。
步青心里暗自掂量着,这次让李德厚去送信,应该是出不了什么岔子,而那封信,相信她看的懂。
他目前还不知道她现在的名字,只知道她是南宫府的少夫人。
少夫人……南宫家的少爷他是见过的,论外表容貌绝不在自己之下,只是是虫是龙就不知道了。步青这么想着,皱了皱眉头。
其实绫罗第一眼看见他的反应是对的。步青突然清醒过来,不是上天庇佑,而是因为二十一世纪的叶哲瀚从几百年后魂穿到他的前世身上了。
当然了,跟林美芽莫名其妙的穿回来不同,叶哲瀚的穿是有明确的目的性和计划性的。
他的目的就是找到林美芽,他的计划就是想办法把她带回去。
几个月前,叶家门口的垃圾连续好几天都没人收拾了。(汗一个先……原来女主存在的必要性就是替老叶家天天扔垃圾的。)叶哲瀚于是很奇怪的跑到林美芽家里敲门,发现没有人。
从小习惯了有个跟屁虫跟着,某一天她冷冷淡淡跟他疏远了距离,又某一天她突然从人间蒸发不见了。叶哲瀚真有点不习惯,而他的人生重心也从此由美女、金钱、商战、权术暂时转移到了寻找林美芽上。
他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终于在一家她常去的小酒馆里发现了端倪。在那家店里赖了几天,酒馆老板才肯现身。
“唉,都是命中注定的因缘纠葛。罢了罢了。我就且让你先见一见。”
他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那老头无奈的神情。老头是给过他选择的机会的的,让他从冥想的奇异空间中看见了林美芽,而那一天,正好是她的婚礼。
那是容貌、身份、年龄都已经更改的林美芽,但是叶哲瀚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因为那双清凌如水的眼睛,叶哲瀚笃定的相信,只有林美芽这样的女人,才能够在父母亲人相继离世后仍然一个人坚强乐观的生活着,才能够在遭遇一连串意外之后还有那么明亮希冀的眼神,才能在大婚典礼上看着未婚夫就要冲出礼堂还能坚忍的不肯放弃。
她就像棵开不败的向日葵,明亮纯净又充满希望。
看见她婚礼上那种寂寥又强作欢颜的表情,叶哲瀚漂流了二十几年的心突然就有了想要安稳的冲动。他使劲地盯着她,喊她的名字,让她不要成亲,甚至伸手去拉她,可是最终只是徒劳无功的醒来。
所以当老头问他是否要决定来找她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他说的是“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步青心里暗暗想着,那也就是说,有可能我们运气好也说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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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堂主的信?”
绫罗顺着南宫显阳手指的方向,看见桌子上有一张已经打开的信笺。
“嗯,”南宫显阳点了点头,“送信的人特意说要让你看一下。”
他刚刚收到一个自称是步堂主身边的人送来的信,称是步青亲笔所书。信的内容他也看过了,不外乎问侯客套,再就是说了说步青身体不适要去乡下静养这件事。
步青不问堂中事务的态度,南宫显阳上一次听儿媳回来说过了,所以这封信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除了……署名的位置画了几个奇怪的图案之外。
绫罗拾起信,大概扫了一眼内容,视线落在那几个奇怪的图案上,愕然了:那几个分明是英文字母“SOS”……
绫罗是不相信一个明王朝的帮会堂主能写出这么先进的求救信息来的,现在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的感觉是对的:那个步堂主完全不是叶哲瀚的前世,他根本就是叶哲瀚本人!
南宫澈看着绫罗愕然呆滞的神情,忍不住拍了她一把,“喂,怎么了?”
“哦,没什么。”绫罗回过神来,现在不是猜测的时候,先去帮他才是真的。她估摸着,什么不问堂中事、回乡下静养根本就是陈正阳胁迫他们的,依叶哲瀚那么强势的脾气,肯定不会同意的,他肯定是有什么软肋被抓住了。
难道是他们要挟了柳夫人?
“爹,步堂主恐怕不是自愿放弃堂主之位的。”绫罗顾不上细想,赶紧对公公解释道,“我们与漕帮的关系千丝万联,可谓互相依存,倚傍而生。如果现在不去声援步堂主,让陈正阳这个小人得逞,怕是对我们日后诸多不利。”
“嗯。”南宫显阳捋了捋须子,对于步青没有任何异议就放弃管理漕帮这件事,他本来也是疑窦丛生的。听江逸辰说,那个年轻人言行举止不像是十分懦弱轻浮,反而是很有担当的样子,至少比陈正阳值得信任。现在儿媳看了信也这么说,他觉得去搏一把,也未尝不可。
“福全,你去通知管家,让他派人告知扬州各大商贾,到漕帮会面,”又抬头看着儿子,“澈儿,你先去漕帮,拦住步堂主他们。”
南宫显阳面上有些忧虑,他当然知道,这次去漕帮阻止步青离开,陈正阳肯定不会好对付,说不定还会有危险。但是这个家,迟早是要交给儿子的,有的时候该让他历练一下。
“知道了,爹。”南宫澈倒是没什么顾虑,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小事一桩。他现在,心里郁闷的情绪还没消散殆尽呢。
“爹,我也一起去吧。”说话的是绫罗。
南宫显阳沉吟片刻,“也好。”儿子会武功,而儿媳妇聪慧过人,让他们一起他也放心点。
南宫澈狐疑地看了绫罗一眼,瞥见她脸上焦急的表情,桃花一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满:这女人对那个什么少堂主倒是很关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