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一轮弯月挂在树梢。
江逸尘放下手中的账本,伸了个懒腰,视线落在桌子一角的大红色喜帖上。嘴角一扬,笑着摇摇头。澈这个家伙,再逞能,也跳不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儿。
起身带上房门往卧房走去。
屋里一片漆黑。江安这小子,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是越来越胆子大,改天得教训他两句了。江逸尘心里这么想着,伸手去摸索烛台。
忽然,暗夜里一道寒光闪过,带着凛冽的肃杀之气。他本能的侧身,只听“叮”的一声,一柄短刀不偏不倚,扎在自己身后的柱子上。他用力拔出短刀,就着月光稍微看了一下,有点眼熟。
“什么人?”他压低声音喝道,不想惊动旁人。
刚才飞过这一刀,又狠又准,如果不是他闪的及时,短刀将正中他的额头。会有什么人要杀他?难道是……
他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如果他没猜错的话。
耳边突然一丝破风声,一泓如秋水般的长剑划破月光,朝他直刺而来。一个黑影隐约出现在眼前,体态轻盈,听气息也不像男子,印证了他刚才的猜想。
“是你?”他瞪大了眼睛。
就在这刹那间,长剑已幻化出数朵剑花,剑光泠泠,覆盖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片刻犹豫之间,剑刃已到眼前。这次他没来得及闪开,被一剑刺中了左肩,一阵钻心的痛传来。
他瞬间怒不可遏。强忍着肩上的疼痛,默运心法,以残花九变的身形忽然出现在黑衣人身后,手腕疾翻,使出一招“烟雨江南”,已然卸去她手中长剑,将她压制在墙边。他伸手揭掉那块蒙面黑布,果然是她!
他用力拿开她遮挡的双手,狠狠地盯着她。
“你的眼睛……”
出乎他的意料,她的双眼虽然一如既往的澄澈,但是眼神却无法聚焦,甚至连他在哪里都看不分明。
他不由得松开双手,要替她查看伤势。谁知她猛然避开,趁他分神的片刻,再一次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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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公子,你……”
凝碧看着突然闯进自己房中的江逸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蓦然瞧见他白色外袍右肩处,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吓得几乎惊叫出声。
“嘘。”江逸尘掩住她的嘴,“帮我包扎一下。”
这时辰,药铺和医斋都关门了。他不想惊动府中上下,如若不然,一旦要追究起来,依娘的性子,必然是要报官的,那她就危险了。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所以他只好先来凝碧这里,暂时处理一下伤口。
替他解开外袍,看见血肉模糊的伤口,凝碧一阵心疼。她小心翼翼的给他清洗,上药,包扎,尽量不弄疼他。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受伤?”江逸尘摩挲着那柄短刀,不看她。
“江公子不想说,凝碧便不问。”
聪慧如她,这样的深夜受了这样重的伤,任谁都不会这么悄没声息,连包扎都要偷偷摸摸的吧。况且,处理伤口的时候,她看见了,不止是肩上,手臂上还一处旧伤尚未痊愈。
他不肯说,只有一个原因:他不想那个行刺他的人暴露。
“我走了。”江逸尘拿起桌上的短刀,正是当日她刺在他左臂上的那一把。想到那双大而无神的眼睛,他心底闪过一丝痛楚:究竟是为什么,她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行刺他。
凝碧望着江逸尘的背影,欲言又止。这是他第一次,由始至终不曾看她一眼。
此刻,汤瑾儿脚步凌乱的摸索到一片林子里,听见后面没有人追来,暂且放了心。
正如他所判断的一样的,她的眼伤仍然没有痊愈。也因为如此,她才选择了在漆黑的房中来进行第二次刺杀计划。没有光,她反而听得更精准些。而刚才那一招“潮起月盈”,正是利用剑光和月光交相辉映,扰乱对方的视线,制敌于无形。
只不过有一点,她没有料到,那就是,他的武功竟然在她之上。
上一次刺杀未果,她无颜回去找师傅复命。因为报仇心切,她不等眼睛痊愈就又来到江府,结果反而功亏一篑。她恨恨的捶了捶身边的树干。
只是,她耳边突然又响起了他的焦虑而关切的声音……心里微微一颤。
不可以。汤瑾儿你不可以心软。她狠命的握住手中的剑柄,质问自己:难道你能忘记自己的一门血海深仇么?
不,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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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是成亲的日子了。
绫罗坐在床边,轻轻摸着摆在面前的凤冠霞帔。那么红的颜色,那么美。一场盛大的婚礼,是每一个年轻女子都向往的吧。
可是她的婚礼,没有父母,没有朋友,也没有爱。
她的面前又浮现出南宫澈的脸。那张英俊的,漂亮的脸。然而她要嫁给的这个人,不爱她,她也不爱。那么以后的日子,日日相对,该会有多煎熬。
她掏出收起了许久的玉扳指,细细把玩着,回二十一世纪的日子,遥遥无期。不过……也许也未尝不可一试呢。
在这之前,她从未产生要回去的念头。可是现在不同了。
看着眼前的凤冠霞帔,又看看手心的伤,绫罗开始觉得,如果真的有一天,这里让她没什么眷恋了,这里让她不能回头了,那么她是要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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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大哥!”
冷远枫低着头,脚步匆匆往马厩那边走去,没注意到一个娇俏的身影,迎面挡在他身前。
“青……三小姐。”他避开了她的眼睛。
三小姐。青禾听到他这么叫她,有些愤怒的反驳着,“不要叫我三小姐,叫我青禾!”
他这是怎么了。她心里有多懊恼他不知道吗?自从下山回来,他就好像有意要避开她似的,她好几次试着叫住他,都被他找借口推搪过去了。
“是。青禾,有什么事吗?”冷远枫急着离开。他和她单独在一起的时间愈长,他就觉得愈危险。
“没有事,不能找你吗?”青禾调皮的眨眨眼睛,她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开口。毕竟,这种事情,她就算决心再大,也不好意思随随便便就说出来的。
“不好意思,三小姐。明天是少爷的大婚之日,我还有几份喜帖要送,”冷远枫语气冷冷的,“如果没事的话,远枫先告辞了。”
“你……”青禾看着他高大的背景离开,委屈的撅起嘴巴。明天大哥结婚,她当然知道。可是都这个时候了,还编什么送喜帖的鬼话来骗她,她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
青禾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变成这样。他……还是那个救过她的冷大哥吗?九岁那年的记忆,她一生都不会忘记。
那个坏人朝着她一刀砍过来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可是下一秒钟,当她睁开双眼的时候,他满脸是血的倒在自己身边。那一年,他也不过十二岁,可是为了自己,他居然以命相搏。他的血不停的流不停的流,染红了她雪白的衣裳。她紧紧握着他的手,任何人也不能把她从昏迷的他身边带走。当他睁开眼,看见她的那一瞬间,说出的居然是,“青禾,幸好你没事。”
那个眼神,那种想要保护她一生一世的眼神,为什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