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莲眼望窗外，只见阳光明媚，万花溪中的水流得一如既往的欢腾。他苦笑一下，淡淡叹口气，转移了目光。
凌寒见他这副模样，早已心知肚明。：“楚师兄，也许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楚君莲摇摇头，笑得波澜不惊。“我与他，大概缘分已尽了吧。”
缘分到这里已经足矣放手了么？凌寒想起九泉之下的徐子落，心底不禁一阵感伤。
龙昭一这次逃跑，凭他自己是根本不可能的。这便意味着，他们这些人里一定有奸细，而这个奸细不用想便知道一定是江暖了。可看他还是在那里气定神闲地演戏，把一个天真无知的小警察演得活灵活现，似乎对凌寒的怀疑没有半分介意。
龙昭一走了，首相要做的事情肯定是聚集曾经的旧部。虽然被手下集体出卖了，但一定会有残存的余党，到时候恢复了元气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苍山脚下已经不能再多留了，随时可能有人会杀过来。凌寒当机立断地开始收拾行李，飞快地把一切打理好，当天晚上便带着徐子白要离开。而这一走必须把江暖带在身边，这人身份不明，还不知道是谁派来的奸细，如果放他走的话不知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少年出奇的听话，默默地收拾着，一言不发。他平时话就不多，此时此刻这份沉默虽然有些反常，但是凌寒心下一片混乱，便疏忽大意地忽略过去了。
秦阳在一旁看着他真的说走就走，满脸不快。“喂，我说老兄。”他拉开腔调，“你不能真的把哥们儿一个人扔在这儿吧？”
凌寒歉然道：“我带着子白走到哪里都不安全，出了事的话身边的人都会遭殃。”他拍拍秦阳的肩膀，潇潇洒洒地一笑。“小秦，对我更是恩重如山，我们现在是朋友，一生都是朋友。”
秦阳神色一变，欲言又止。
凌寒已然转过身去，揽着徐子白的肩膀出了门去，却没看到身后人的眉头一点点地蹙了起来，满满堆积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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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在云层中穿梭，窗外的云变幻出无数奇异的形状。
少年静静地望着天空，一言不发。凌寒揽住他肩膀，温声道：“有心事么？”
徐子白抬起脸，目光却是淡淡的。“我们要去哪里？”
他们要去哪里？经这一问，凌寒自己不禁也有些怔忡。天下之大，似乎根本就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啊。曾经在香港似乎有个所谓的“家”，但是他早在多年之前就已经抛弃那个“家”了。在北京的小房子里，也曾有过那么一段三个人一起度过的和谐日子，但是那日子也是硬生生地被打破了。
他垂下目光，笑得有些无奈。父亲，他真的太厉害，跟他相比自己永远是一介庸夫，懦弱得一无是处。从他决定要杀徐子落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就一直过着亡命天涯、四处漂泊的生活。而父亲在身后逼着追着，一旦被追上便要尝到那刻骨铭心的痛。他已经尝过一次了，不想再尝到第二次。所以无论如何，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孩子，他纵然是豁出了性命也要守护。想到此处，他握着少年肩膀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这时候飞机突然颠簸了一下。广播里传来某个空姐的声音，说是遇到了一股强烈气流，并无大碍。但那颠簸却越来越剧烈，大有坠机之势。
坐在凌寒身边的江暖阴阳怪气道：“凌先生真是把我害惨了，如果我们都摔死了你拿什么赔给我？”
凌寒咬着牙从喉咙里低低道：“你给我安静点。”
机身已经抖得不像话了，驾驶舱似乎也乱了起来。这时候广播里响起机长的声音，告诉乘客们飞机的信号受到了干扰，被迫在中途一个山地里的机场临时降落。
随着人们不满的抱怨声，凌寒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凉意，隐隐感到有什么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江暖也敛去了笑容，四是在凝神等待着什么。
飞机降落了。
那是在大山深处的一个谷底，一个小小的机场就像是绿盘子里的一块方糖。徐子白一言不发地观望着这发生的一切，安静得如同冰雪。凌寒有些担心，问道：“子白，你没事吧？”
徐子白缓缓地摇头，眼底一片死寂。
随着剧烈的震颤，机身着陆了，在跑道上飞驰了一阵后，终于缓缓地停了下来。那几个空姐也是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的模样。
舱门开了，新鲜空气突兀地灌进来。机长似乎在舱门旁和什么人交谈着，旅客们都想知道出了什么状况，纷纷起身想看个明白。这时机长回到舱内，对着话筒道：“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位凌寒先生？”他的声音似乎有些抖，细看时还能看到额头上亮晶晶的一片冷汗。
凌寒愕然，身边的江暖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只听机长继续道：“凌先生，请您立刻出舱，否则所有的旅客都会有生命危险。”
话音刚落，舱门处一声枪响，人群顿时爆发出尖叫声，乱成一片。
凌寒闭了闭眼，心知完了。是父亲，一定是父亲。为了抓他，竟然不惜劫机呢。在这么一片混乱中，他缓缓地站起身，无比平静地道：“我在这里。”
人们渐渐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凝视在他身上。
机长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掏出手绢抹了把汗道：“请您为了上千名旅客的安全，和徐子白先生一同出舱吧。”
凌寒只觉得喉咙里一片干涩，回过头看了徐子白一眼，只见那少年目光中没有一丝起伏，空漠得如同冰山脚下的寒潭之水。他安安静静地站起身来，看向凌寒道：“走吧。”
“子白……”凌寒定定地望他，千言万语尽数堵在喉头。
徐子白已经目无表情地向前走去了。凌寒一把拉住他，死死地握着。“不准去！”他有些狂乱地道，把话说得霸道无比。
少年不看他，只是机械化地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然后继续快步地出舱去了。凌寒追上去，到舱门处却看见已经有个人用枪顶着徐子白的太阳穴，望着他一脸苦笑。
是柳旭。看梯子下面，还有黑压压的一片，似乎来了不少人马呢。
那机长结结巴巴地道：“先、先生，可以放我们走了么？”
柳旭彬彬有礼地欠了欠身道：“真抱歉，惊动大家了。”说罢，转身顺着梯子走了下去，凌寒忙不迭地跟上去。
飞机立刻启动，往相反的方向跑了数百米，然后便起飞了。柳旭平静地望着它变成远空中的一个小小的影子，最终消失不见，终于把目光落回在凌寒身上。
“阿旭……”凌寒恨恨地咬牙，针扎般的感觉贯满了全身。这个从小一起玩到大，忠心耿耿的柳旭，此时此刻竟然也背叛了自己！
柳旭笑得歉然。“少爷，我没有办法。不是我背叛你，这是老爷的命令，我违背不得。”
“把子白放了！”
“老爷说，如果你肯回去接手公司，说不定他会考虑不伤白少爷性命……”柳旭说着，却把枪口在那少年的太阳穴处压得紧了紧。
“做梦！”凌寒怒吼一声，“你快放开他，不然就一枪打死我！”
“请少爷不要冲动，若是枪走了火，白少爷性命不保呢。”
凌寒顿时僵住，一动不敢动。好一个柳旭，事到如今竟然连他也学会了威胁自己！“阿旭，”他冷冷地笑，“你我十多年的交情，从这一刻起，都不作数了。”
柳旭的身子晃了晃，眼底一片黯然。“少爷，对不起，我是无奈。家父性命在老爷手里，若我不遵从命令，老爷一怒之下会杀了家父。”
凌寒冷哼一声，不为所动。柳旭对旁边的部下点了点头，便有一左一右两个人出其不意地用个手铐束缚住了凌寒的双手。
“阿旭——”凌寒刚反应过来，双手已经被缚了。他狠狠瞪着柳旭，双眼似是要喷出火来。
柳旭躲开他目光，低声道：“少爷，你应该明白凭一击之力斗不过这么多兄弟的。阿旭要先带你回去见老爷，见到老爷之后少爷如果不冲动，说不定能够保住白少爷的性命。”言毕，他对那两个小弟点了点头，于是凌寒便被人押着上了旁边的一架直升机。
从窗外望过去，他能看到柳旭押着徐子白上了另外一架。螺旋桨旋转起来，由快到慢，飞机起飞了。
凌寒苦笑。终于还是如此轻易地落到父亲手中了啊。还有江暖那个不知哪里来的奸细，被他就这么逃之夭夭了。父亲会把子白怎么样，想当初那样，一枪解决么？他闭了目，不愿继续再想。
父亲他……真是狠啊。柳旭的出现，明摆着是等于在告诉他，就算是再深的交情，再忠心的部下，父亲都一样可以让他们背叛他。
透过窗户极目远眺，天空一片蔚蓝，直升机的轰鸣声也变得空洞了。
天地间一片苍茫，何处是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