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苇从密室出来坐在正殿处理奏章开始,王骐就挺直腰板,静静的做着功课。那样子好像很冷静,就像他平常见到王苇都好像不害怕一样的假装着。不过孩子就是孩子,总在不经意间暴露自己的心事。尽管他自以为已经装得很像了,可他的目光还是会时不时的瞟向王苇,他害怕王苇会在这时看他,害怕王苇会在下一刻看他,也害怕王苇根本不看他。
终于王苇看完了手里的奏章,用那标准的毫无波动的声调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王苇知道他的耳朵一直竖着,他害怕和自己说话,也害怕自己不和他说话。
习惯了寂静承乾殿的王骐,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但是还佯装镇定,用那尽量不发抖的声音回答“七皇子殿下尚未到来,我来时便没见到他。”
“回答问题的时候要看着问问题的人,尤其是当这个人是我的时候。这是礼节。”听到这话,王骐立刻抬起头想看向王苇的眼睛,不过显然他只能看到王苇的额头,因为王苇正在读一本书。“还有,他不是什么七皇子殿下,你也不是什么五皇子殿下,你排行老五他排行老七,你可以称他为七弟,七皇弟,而不该称他为殿下。”
“是,三皇姐。”
“呵呵,确实学得挺快,难怪他们都夸你聪明。走吧。”
看着王苇放下手中的书,王骐忐忑的问了一句“去哪儿?”
王苇心中轻轻地产生了一丝讶异,他竟然敢质疑自己,不该是唯命是从么?她一直以为这是个胆小懦弱的孩子,作为她手中早就准备好被抛弃的棋子,她对这个弟弟是无视的,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可怜。第一次认真的打量面前的男孩儿,浓而密的眉毛,高而挺的鼻梁,很像他们的父皇;长而弯的睫毛,带着畏惧又带着勇气和好奇的大眼睛,很像他的母亲;而他的唇瓣,很薄,紧紧的抿成一条线,好像在害怕什么。
他在害怕什么呢?哦,我们的嫡公主殿下已经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了。
想到这里,王苇若无其事的别开眼睛,淡淡的说到“你七弟可能迷路了,我们去接他。”
看着王苇缓缓离开,王骐长长的吁了口气,刚刚的那几分钟,对他来说好像被巨龙盯了一个世纪那样危险而漫长,甚至他感到连王苇周遭的空气都能压得他喘不上来气。不过这位三皇姐好像没有因为他的提问而生气啊。她刚才的眼神是什么?悲伤?可怜?
来不及细想,王苇已经踏出大殿,他必须紧紧跟上。但是踏出大殿的瞬间他突然有了一种浑身刺痛的感觉。抬头看去,整整三十名站成一排的黄金护卫在看着他,不带感情只是余光。虽然只是余光,但也足以把他劈成几半了。
“好了,我们走吧。”感觉到王骐的到来,王苇淡淡的吩咐了一句,就头也不回的从护卫中间走过。感觉到黄金护卫的目光,王骐犹豫的跟上了王苇的脚步,随后黄金护卫也两人一伍的跟随王苇并肩而行,目标直指太和宫。
而此时得到消息的皇后娘娘十分震怒“你说什么?你说我的苇儿率领三十名金銮卫直奔我太和宫而来,她疯了吗?她是想血洗了我的宫殿,血洗了她母后的居所?”
“娘娘,我就说这苇公主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麟儿不过是晚去一天,她就要气势汹汹而来,也不知这是来请自己的亲兄弟,还是来抓逃犯的。”
“哼!我看她是这传令官当得太久,忘了自己的身份!”
皇后娘娘的气还没来得及发泄出去,就听宫女来报,嫡公主殿下驾到。
“哼!莫非还要我这个母亲去跪迎她这殿下不成!让她等着,等到我高兴为止。”
一名金銮卫上前说到“殿下,已经过了一刻钟了!”
王苇冷哼一声“看来太和宫太大了,通报一声都要这么久。时间紧迫,我们不必再等了,走吧。”抬脚便向宫门走去,却被门前的两个小太监拦了下来,“还请公主耐心等候,我等再去通报。”
“不必劳烦了,我自己去通报吧。”小太监不肯让路,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王苇不打算和他废话,于是吩咐道“胆敢阻拦者,以袭杀嫡公主之罪论处,就地格杀!”
于是两侧金銮卫鱼贯而出,将王苇团团护卫,一直杀至太和宫主殿,见到皇后方才停手。却听见一声老妇的怒吼“携带兵器进入太和宫,你们想要谋害皇后吗?再往前一步,抄家灭族!”
而此时王苇也从重重护卫之中走出,冷笑道“我竟不知一个奴才也敢抄了我金銮卫的家!”信步上前冷冷的直视着金嬷嬷“你打算灭了我的族吗?!”
一旁的皇后呵斥道“够了!王苇!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打算血洗太和殿,还是打算杀了你的母后?”
王苇轻轻转头,直视着皇后“麟儿不见了,我来找他。宫女通报时间颇长,儿臣担忧母后安危,特来寻找,护卫。”
“你好大的胆,区区一刻钟你便觉得时间长了吗?你就可以屠宫了?我养了你十年。这时间长吗?”
“宫女是跑着进来的,而我是走着,这么多人挡着我的路,我一刻钟也能走上三个来回了。可母后没有出宫,宫女杳无音信,我自然担忧。母后的命远比这些奴仆金贵得多。”放下指着尸体的手指,似是自嘲的笑了一声“七年前可不会有人敢去阻拦我回家,如今回一次家竟然要踏着一地尸骨才能见到我的母亲,确实是难以置信。母后不喜欢别人进入太和宫吗?既然这样,我就暂时不再往前了,还请母后把麟儿叫出来,我要带他去承乾殿。”
皇后强硬的说道“麟儿玩累了,正在休息,你明日再来接他吧!”
王苇不去回答皇后的话,却偏过头对着左侧的金銮卫吩咐道“今晨传旨的那个小太监似乎叫小康子,去把他杖毙。”一名金銮卫,答应了一声后就离开了队伍,向太和宫外走去。
“传个旨都不能把话说清楚,这样的废物留着也是祸害。想必是母后不太明白今晨的旨意,引发了误会,我就再跟母后说一遍,从今天开始,七皇子麟将受教于承乾殿,若无本宫准许,不得无故迟到早退。”
“我看是你不明白我的意思,麟儿累了,他今天要休息,明日本宫会亲自送他去承乾殿的。”
皇后强势的回答,实在令人不太满意,王苇命令道“看来杖毙一条狗并不会让狗主人看清楚现实,金銮卫搜宫!”
皇后本就脸色铁青的站在门前随即上前一步“谁敢?!”
不理会皇后的强势,王苇退后一步淡淡的说到“如果这个时候他还能睡得下去,那也确实没有进入承乾殿的必要了,陛下身边只有骐儿陪伴也是可以的。不过,本宫的旨意已经下达,不能收回,不可违背,今日他必须跟我走,如果母后实在生气,明日起他就不必再去了。搜!”
听见这话,皇后的脸色阵青阵白,藏在袖中的手都紧紧握起来,但是想到麟儿的太子之位,却也不敢再发作。王苇依旧是淡淡的站在那里,单薄的身子像是会随风飘散,可她就那么坚定的站在那里,让人想要依靠,让人望而生畏。
随后孩童恼怒的声音响起“放我下来,你这个贱奴!我才不去承乾殿!我才不和王骐那废物待在一起!”
王苇看向侧殿方向,高大的金銮卫双手掐着一个圆滚滚的小肉球,小心翼翼又满脸尴尬的走了过来。
皇后很着急,却也矜持的没有出声,反倒是身边的老嬷嬷厉声呵斥“快把殿下放下,你会伤到小殿下的!”
虽然她学乖了不少,不再问伤到殿下谁来担待的傻话了。王苇还是讽刺了一句“你倒是很会挑时间表忠心。”小肉球随着金銮卫慢慢的穿过人群脸色也越来越惨白“这么小的年纪,不该这么快见血的。”
他很可爱,虽然胖了点,但丝毫不妨碍他的俊俏,小小的鼻子眼睛充满着稚气,胖乎乎的脸蛋光洁圆润就好像能够掐出水来。仔细看去他的眉眼之间和王苇很是相似,老一辈的人一看就可以看出来,这分明就是翻版的小王苇。可是凭着这对母女如今的关系谁会傻到这么说话去惹皇后不快呢。
王苇就这样细细的打量着面前这个吵闹的孩子,像是要把他刻进脑海,却突然觉得这世界好像突然间安静了不少。
看着小肉球安静下来呆呆的模样,王苇问道“闹够了吗?”
“够了。”
“还要继续吗?”
“不要了。”
“那就跟姐姐走吧。把他放下来。”
王苇这不含波澜的语调,似乎有一种让孩子天生就畏惧的魔力,因为尽管畏惧,面色惨白的小肉球还是紧紧跟上了王苇的步伐,甚至忘记了向自己的母亲求救。
或许孩子才是最明智的那一类人,他们不清楚现实,只是靠着本能行动,可他们的选择往往被证实是最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