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丞相为官几十年,在丞相的位置上也有十多年,把持朝政,权倾朝野。沈丞相的大女儿便是当今沈贵妃,颇得恩宠。沈家的几个儿子,也是个个身居高位。要说大锦朝沈家的威势,连手握大军世代为将的刘将军家都要略逊三分。
是日,天清气朗,午饭毕,我与薛怀义早早地来到相府。见过丞相后,我与薛怀义便随着一起来相府游园的士子官员以及相府的门客,由沈家几个公子领着,往相府花园走去。
沈府也与沈丞相的地位相匹,门前的那两个石狮子就比寻常人家大了好几倍。府内楼宇殿堂,雕梁画栋,连绵不断。府中的园子,广袤辽阔,望不到头,园中亭台楼阁,假山湖泊,曲廊石桥,错落有致。禽鸟相和,你呼我答,煞是热闹;异卉奇葩,争相斗艳,香气弥漫,四时如春。
一群人赏着相府的美景,一路前行,时不时有人赞叹着相府的雅致不俗。我悠哉地跟着,薛怀义不时东张西望,偶尔眼睛一亮,我便知道他瞧见了相府女子,他再眼光暗下来,那女子肯定不是他心中的那个仙女。我一路赏着景,又把眼观着薛怀义脸上做戏一样变化莫测,竟有些目不暇给。
转朱阁,低绮户,不觉间来到了一个极清幽的八角亭前。一进亭中,推开的小窗中,一大片修竹迎面而来,青翠欲滴。密密田田的竹叶挡住了初夏的阳光,留与亭内阵阵清凉。一阵清风从竹林那边吹来,不仅令刚从外面进来走得有些热的众人浑身凉爽,还带来缕缕竹叶清香。
亭中已备了茶点,专供游园的人们歇息清谈。我走了一路腹中有些饥饿,大感相府待客周全。淡雅的茶香与各色精美点心,引得我胃口大开。我随手拿起一块点心,就着徐徐的清风,细细品尝。香嫩幼滑,入口即化,果然美味。我挨个品尝,借着几上的美食,以避开亭中众人的谈论。
“徐大人,我们家四公子想请大人过去一叙。”我正大快朵颐,一个沈府家丁模样的人过来说道。
四公子?我放下手中的点心,沈家不只是三个公子么?不用想一定是我上次遇到的沈“公子”了。再对上亭中真正的沈公子们望着我似笑非笑的眼神,我就更确定是那位沈“公子”无疑了。薛怀义必也想到了,眼巴巴地望着我。我便拉了他,与亭中众人告了罪,便出了亭子。
家丁领着我们七拐八转,再跨进一小园形雕花门,眼前豁然开朗。碧油油连绵一片,竟是一片瓜田。田中央搭了一个茅草小亭,亭中安放了一张石桌几个石墩作为椅子。一条小溪穿过瓜田,从茅草亭边潺潺流过。溪边两排浓绿的杨柳随风轻摆,依依婀娜。
杨“公子”沈“公子”全都换回了女装,杨“公子”一身鹅黄,沈“公子”火焰般地鲜红,此时她们正轻盈飘逸地穿梭在碧绿的瓜田中,玩乐嬉戏,娇俏的笑语在瓜田间回荡,又飘上了碧蓝的天空,消失在悠悠的洁白云朵间。
我与薛怀义到了的时候,她俩像两只彩蝶般飞过来,跑得两颊飘红,更添娇憨艳丽。薛怀义又一次眼了花了,心也乱了,腿也酥了,脚也麻了。杨“公子”见了他的痴样掩嘴偷笑;沈“公子”却老远就叫道:“咦,这瓜田怎地飞来一只呆鹅啊。”羞得薛怀义老脸绯红。至此,薛兄又有了个绰号呆鹅了。
我们四人重新见了礼,一起到茅草亭中坐下。果然如我原先所料,杨“公子”正是当朝宁王女儿,杨晚晴郡主。宁王是皇上的最小的皇叔,他与沈丞相走的很近,也难怪他的女儿与沈家这般熟识。沈“公子”名文静,本人却一点都不文静。只是她此时见我居然有了些小女儿的羞态。弄得我也微觉不自在。
杨晚晴却如常落落大方,她指着溪中笑道:“你们俩有口福了,暖房新送了两个瓜来,便请两位公子一同来尝鲜。”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清浅明澈的溪水中,两个碧绿的西瓜浮在其中,看着着实诱人。
薛怀义自告奋勇去溪水中捞起了瓜,用刀切成一小块一小块,令人啧啧称奇的是,他分得每块瓜都大小相当,十分均等。薛怀义脸上颇有得色道:“我从小就随爷爷学切药分药,这等小技,不值一提。”
两位小姐听说他竟然懂得医药,好奇心大起。薛怀义有此机会,兴致高昂,先从西瓜的药理药性说起,又讲到养颜美容的各个偏方秘诀,甚至香粉胭脂的制作,三人聊的越来越投机,最后竟跟着薛怀义在瓜田溪边认起草药来。沈文静跟出去的时候犹豫了一下,用眼轻瞟了我一眼,似想邀请我一起去,但我对此毫无兴趣,仍旧端坐不动,她又想去,又想留,踌躇不定,我便好心地对她挥挥手道:“快去吧,薛公子出生杏林世家,有不少美容养颜的方*里都比不上,不学学可惜了。”于是这初夏的第一拨瓜,便只完全便宜了我。
我正感无趣,刚才的那个家丁又出现了,他言道沈大公子他们招我去小酌。我不得把便抛下谈兴正浓的三人,独自去面对一群认识的不认识的人。
夕阳西斜,沈府花园又是另一番景致,我缓缓移步,一路流连,刚到众人集会点时,沈文述眼尖,一眼便瞧见了我,他端起一杯酒道:“徐大人还姗姗来迟,应该罚酒三杯。”
在大家的注目中,我把三杯酒喝的一滴不剩。接着就有人道:“徐连中三元,我们大锦朝至开国来也不过三人,如此才学,我等望尘莫及。琼林宴上,贵妃都亲为你磨过墨,即享受诗仙的待遇,必也有好诗。”
我被推搡着来到桌案边,正提起笔,一个家丁进来回道:“沈相已经回府了,吩咐留各公子大人们晚膳。”
我微一凝神,饱蘸墨汁一挥而就,就近的一人就着我写的念道:
亭馆连城敌谢家,四时园色斗明霞。窗迎西渭封侯竹,地接东陵隐士瓜。
乐意相关禽对语,生香不断树交花。纵游会约无留事,醉待参横月落斜。
沈丞相读过我的诗后十分高兴,着人表了,要挂书房。我的诗虽然没有对他巴结讨好,但对他的地位,品质,以及他好客的恰到的称颂,令听惯了阿谀奉承的丞相大人耳目一新。沈丞相对我道:“先父曾与你外祖父相交甚厚,老夫与你舅父们也都相识,沈家与你外祖家素有交情,老夫便称你一声世侄。老夫既为你的长辈,私下为世侄考虑,东都虽是陪都,毕竟不能与京师比。世侄颇有才情,正该为朝廷出力。世侄若是有意,老夫原为世侄斡旋,帮你在京师谋个更有出身的职位,世侄以为如何?”
我自然是辞谢了。虽然沈家几个公子都在旁对我使眼色,要我识得抬举不要放弃这样的大好机会,但京城的水太深,我真是怕了也烦了。我以年纪尚幼想再勤修苦练两年为由拒绝了。
沈丞相颇为遗憾失望,沈家的几个公子也为我十分惋惜,但我自己却大松一口气,只想早早远远地离了这是非之地。什么沈家刘家,我可不想与他们有什么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