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当琉璃王的血流入口中时白珈所能感受到的只有它的热量,但那种鲜血所特有的咸腥之气却还是通过她以往的认识与记忆追逐而来,这种感觉是如此的真切,就好象她根本就没有失去味觉一样。
不知要多少量的血才能解体内的毒,琉璃王对于自己的血没有一丝的吝啬,放在白珈唇上的手腕迟迟没有收回去。
白珈能感觉到他低下了身来,面部空气的异动还告诉她他在对她说着什么,但是她却无法听到。
“如果,你真能救我,那就等我能听得见时再说话。”白珈将头扭到了一边,拒绝再吸他的血。吸人血原来是如此痛苦的事,强忍着腹内液体的翻腾,不让血水呕吐出来。
望着床上的白珈因痛苦而紧皱的眉头,琉璃王心中也有一种莫名的痛感。
银春一边为他将手腕上的伤口包扎,一边扫视着床上的人,不解地道:“主人不是一直都痛恨这个女人吗?这次为什么要救她?”
“这是我对桐大夫的承诺。”
“既然救了她了,那就算是完成承诺了。等把她交还给那帮人后,我再找机会把她杀了。”银春的眼底流过寒光。“不能让她再回到宫中去祸害大郅帝国。”
琉璃王抬头看了一眼这个比他高出了一个头的强壮的女人,摇了摇头:“如果,你还想追随我,就别动她一根头发。”
“这是为什么?”银春看看琉璃王,又看看白珈,她不明白,琉璃王以前对这个女人可以痛恨到咬牙切齿,而现在,他对她眼中所流露的这种暖意又代表着什么?这个女人是很美,但是主人又不是没见过她,以前没有被她的美色所惑,现在当然也不可能是因为这个而改变态度。
“银春,请你守护她,保护她,在我回来之前,不想她有任何的闪失。”
“主人要去哪里?”
“我去查清一些事。”琉璃王回身再次叮咛,“银春,记住,守护她、保护她。”
“是,主人。”银春不情愿地答道。
银春站在床前,仔细打量着白珈。
漆黑顺滑的头发,洁白美丽的额头,眼眸本来就很迷人,现在因为中毒而变得迷蒙更多了些凄婉,使银春都看得有些走神。深吸口气,继续往下看,鼻子精致耸直,红唇丰润,嘴角还残留着血渍,连耳朵都是那样的完美。不错,这个女人就是那个花宓篁,那个有着天仙一样的容貌,却有魔鬼般内心的帝君。这艳冠群芳的花朵是依赖着百姓的苦难与鲜血才会开放得如此的如梦如幻,如此的摄人心魂。
想想以往所看到的那一双双枯瘦如柴的小手,那一张张绝望又迷惑不解的枯黄小脸,这些大郅帝国未来的希望现在却因为朝庭在灾情发生后的不作为,生命随时都有可能如炊烟般随风而散。银春虽然长得高大强壮,声大如洪,可她毕竟依然是个女人,女人对于孩子总是最心软的。所以,她可以忍受满街的难民,可以忍受所看到的街市萧条,却唯独不能忍受那些孩子无助、灰暗的眼神。
刀已出鞘,锋利的刀口几乎贴上她白玉般的脖颈。
弑君!
这两个字听起来十分可怖,但做起来却是很简单的。只要手腕下沉,她几乎都不用使力,依着刀子自身的沉重,也能把这脖子割断。
什么帝君!什么天之女!杀她不会比杀一只鸡更费力。
“终于改变主意要杀我了吗?既然我死,那么请救澄,好吗?”五感失去四感的白珈必竟曾是个杰出的军人,是常与死神较量的人,马上就感觉到了银春的杀意。但她却出乎意料地笑了笑:“只要你答应救澄,那我可以自杀的。这样,琉璃王就不必沾上我的血,背上失信于人的非议。而我也不必担心死后,凤息梧他们会因为想为我报仇而结下象琉璃王这样的强敌。这是我所能想到的,对各方都是最好的安排了。”
银春的心抖了一下,定睛再看床上的女人。
不错,还是那个花宓篁。可是,就算太阳从西边出来,就算是鱼儿在天空飞舞,那个大郅女帝也不会做出这种损已利人的事情来。
她一定是有什么阴谋。是想拖延时间吗?
刀口刺破了皮肤,鲜红的血珠如红梅般在她的脖颈开放。
“你竟然如此恨我,宁可舍弃我的提议而非要亲手杀我吗?”白珈叹了口气,“看来你也一定不愿意救澄的了。”
银春以前作为琉璃王的信使,在王宫中也见过几次澄。那个男人弹得一手天下无双的好琴,长得也无可挑剔,虽然得帝君的宠信,但银春不以为女帝对他的爱可以深到以命相换的地步。说到底,无论是澄,还是叶枫或于明,在女帝面前说是爱人,更不如说是宠物来得恰当。
可是,面前的这个女帝却又真正的想要牺牲自己来救那个琴师。
“也许,这正是主人要去搞明白的吧。”银春喃喃着,将刀收了起来。
这个女人虽然很象女帝,但所作所为,及她那种对威胁的敏锐感,都不象是之前所认识的那个女帝。
而银春之所以放弃了刺杀,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琉璃王临走前的那句话。琉璃王是个很重原则的人,他说过的话就不会改变。一旦真的杀了床上的女人,他就算不杀她,也将不再将她留在身边了。换句话说,银春一旦选择了刺杀,也就是选择了永远离开琉璃王。但是,这是银春极不想面对的事情,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离他而去。
“你又改变主意了,没想到琉璃王是个这么善变的人。”白珈既对失去这个可以挽救澄生命的机会感到可惜,但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她虽然救澄的心意是真切的,但作为一个人,她也有求生的本能。刚才,真的有那么一瞬间,她都能感觉到地狱之门的洞开。
“你真的让我刮目相看,帝君。”银春对她说了句,马上想到对方是没有听觉的,便闭上了嘴。
往后的两天里,银春寸步不离地照顾着白珈,其间两人并没有多讲什么话。银春是在等待琉璃王的归来,而白珈则担忧着澄的性命。她作为直接的受毒者,毒性漫延得极快,才一天一夜的时间里,她就已命悬一线。澄是吸她的血才中毒的,应该来说要轻很多,但到底能坚持几天时间呢?!
这两天里,白珈的那失去的四感正在逐渐地恢复,可以下地自由活动,也能模糊地看到银春的身形了,虽然模糊,但依然可以判断出这是个女子。而,琉璃王竟没有出现过。
用过晚饭,银春拉着她的手,牵引着她去花园里散步,这是她第一次走出那个房间。
“这是什么花?它的味道很特别。”白珈被一丛花儿吸引,停在那儿弯腰嗅花。凑得虽然近,却还是只能看到粉粉的一团,无法分清花瓣,她有些失望。
“是月影,只有在太阳西下后才开放的月夜之花。”银春顿了下道,“这是主人最喜欢的花,这几株是他亲手种植的。”
依然保持着嗅花的姿势,似乎是不在意地问道:“那天,想杀我的是你吧?”
“不错,是我。”银春的声音是无所谓的。
“为什么想杀我,又为什么改变主意了?”
“杀你,是因为你是花宓篁,虽然位居帝君却没有做帝君该做的事。任用奸佞,放纵宠臣鱼肉百姓。现在,多个城池都灾情严重,你不听众臣的建议采取抗灾的措施,不但任由灾民四处逃难,害他们背景离乡,骨肉分散,还对那些趁机诈取、抢夺商贾钱财的官员放任纵容。你自己也只一心想着建你的行宫,好和那帮子男人在里面胡作非为。”银春越讲越气,声音渐渐拔高,因为气恼随手一掌劈得那丛‘月影’花凌叶落,散成了一地。“你与人早有婚约,却为了更方便与男宠们鬼混,多次刺杀未婚夫。无论是为君,还是做女人,你都该死。”
女帝竟然有未婚夫的吗?!
“你说得有理,凭这几点,我死上百次都不算多。”白珈跪在地上,一手捧起衣裳一角,另一只手摸索着捡拾地上的花瓣。“可是,你为什么又放过我呢?”
“因为,主人还没回来。”银春吃惊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这不象是做作,她捡拾的动作那样随意而自然。而且,向来高高在上的帝君,什么时候在意过路边的花朵,就算它们被踩踏成泥也不会引起她的一丝同情。但是,眼前的景象不是幻觉,花宓篁确实是在将它们一一捡拾,放在挽起的衣衫中。
“你知道,琉璃王不会杀我,为什么还等他回来?”
“你这么肯定主人不会杀你?”
“如果要杀我,他何必救我?”
“等他去证实了一些事情后,也许就会杀你了。”
白珈微笑着将衣衫中的花瓣裹好,向银春道:“园中有流水吗?能飘流在闪着月光的水面上,对它们来说,该是个美丽的归宿吧。”
“嗯,有,在那里。”突然想到她还看不清路,银春便只好来拉她的手,她的手绵软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