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簸的马背如汹涌澎湃的波涛,而白珈感觉自己就象是一叶小舟,被抛上摔下,她从没感到过坐在马上会是这样的难受艰苦,一身的骨头象是要被渐渐摇散了。
“难受吗?要不要停下休息?”
“凤,我没有力气了,抱紧我好吗?”虽然万般不甘,她也不得不向自己的身体状况低头。
凤息梧用左臂紧紧地揽住了她:“好了,如果累的话,就闭上眼睡一会儿,我会抱紧你。”
“噢。”在他有力的圈揽之下,白珈感到安全。他就象是她的港湾,她如婴儿般地蜷缩在他的怀抱之中,带着甜蜜昏睡过去。
白珈睡得很沉,即使是驰入月河城内,周围喧嚣的人群也不能吵醒她。
“我们不进驿站和城主府,”凤息梧在城中找了一处位于小巷的不起眼的小旅店前停下了马,“微服去艾城更方便,而且,陛下中毒的消息是不能泄漏,否则会引起朝野动荡。就算医好了,以后再想出宫,那些文臣就不会再这么轻易答应了。你说呢?澄。”
“少帅想得很周到,只要陛下的毒能解,我没意见。”澄目光扫了扫在凤息梧怀中的白珈。
她的面色在阳光下呈现着病态的苍白,紧闭的双眼睫毛又密又卷长,眼珠还在眼皮之下微微地颤动,而眼窝四周的青气正不断地凝聚着。但,就算是这样,她依然散发着令人无法抗拒的美丽。
老天就是这样的不公平,有的人,才华、美貌、地位、健康等等等等一样都沾不到边,而总是会有那么少数一些人,却得天独厚,从呱呱一落地就拥有了别人穷其一生也得不到的东西。比如,说是女帝花宓篁,她的确是天之娇女,处在权力与美艳的最顶端。但也正因为这一切都是从她一出娘胎就拥有的,所以,她无法理解那些为她效忠与服务的人,更不要说尊重与爱惜。她漠视国民的生命,在她的眼中,这些贱民与蝼蚁是同等的,为她献出生命及劳动、财富,都是理所当然的。
这样的女帝,在澄的眼中只是一个权力的符号,他曾经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慢慢地影响她的思想。但,他显然是失败的,虽然女帝迷恋他的才情,但更愿意接受叶枫的提议。于明是个冷漠孤寂的人,总是如只蚕蛹般将自己包裹在厚厚的茧里,除了身体,他的思想对女帝也末曾开放过。于明,是女帝单纯的玩物,对大致帝国是无害的。但是,叶枫就不同,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在他唯美的外表下,是一颗污秽、恶毒、自私的心。很多损国损民的主意都是他出的,包括霞美的行宫。女帝好色,体察上意的大臣们总是会投其所好地偷偷将俊美少年送进宫里,但很多绝色却在见到帝君之前就被叶枫暗中处理了。这些被害者的后台们当然也不乏在朝中有相当实力的人物,通过种种途径收集证据面呈帝君要求法办凶手,但女帝只是淡淡地笑笑,一句:“叶枫只是太爱我了,这种后宫小事就不劳各位大人操心了。”就把所有人的嘴堵上了。
澄与于明能与叶枫平分秋色,当然不是因为他对他们手下留情,而是他们两人各有吸引女帝的东西,在女帝的心中zhan有较大的比重。这可不是那些刚进宫还没见过帝君的猫猫狗狗所能比的,这两个对叶枫来说不亚于猛虎,如果没有一招致死,就会反受其害。叶枫对澄与于明的策略是暂时的和平相处,静等时机。相同的,澄对叶枫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慢慢地等待他播下的罪恶种子能开花结果,使他自食其果。
但是,白珈的出现,让他渐渐死寂的心中燃起了新的希冀。
她有着与女帝一样的脸孔,和相似的体形身高,还有就是他无论多努力也无法让花宓篁拥有的善心、勇气、智慧。从此,澄觉得生活还有另一种可能,他不必坚持在那条死路上碰得头破血流,伤痕累累。他不但将大致的希望放在了白珈的身上,连同自己的情感也一同赌押了上去。
看着镜中自己的脸色有些青白,而嘴唇则呈现出妖娆的紫色,使得这张清雅的面孔带着股邪异的美感。
“凤,是你站在那吗?”白珈睁开了双眼,支撑着上半身对着他,那眼神似乎没有焦距,而且如在上面遮了层薄膜一样的没有神彩与生气。
“少帅去找医生了,还好,他这次把他军队中的第一神医桐大夫安排在了附近,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原来是桐大夫啊?他在就好。”白珈点了点头,在军队中,她没有少与桐大夫打交道,这个白胡子老头的医术是没话说的。因为,哥哥的病,她也向他讨教过不少办法,但那种病没有立即根除的方子,只能靠生活中的饮食与一些缓药慢慢地调理。
澄走到她的跟前,凝视着她的双眼,发现她的眼珠仍呆呆地看着原来的方向。他心中一沉,伸了一只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她依然没有反应。
感觉到他手掌晃动时带动的空气,白珈轻笑道:“没事,只是看不见了而已。”
“那怎么样才算有事呢?”他温柔地扶她坐好,在后背放上软枕。
握着澄放在手中的茶杯,她轻轻啜了一口:“澄,你有没有事?”
“我吗?”澄摸了摸自己的唇,“你没事,我就没事了。”
桐大夫如果能救下白珈,那澄也就没有危险。
“看来,你还是被我连累了。”她脸色宁静中带了些欠意,手指摩挲着杯子,她又喝了一口。“这是什么茶?”
“白露,是普通的等级。”
“白露啊,这茶虽然普通,但是不挑种植地,产量又高,香味还浓郁,是老天恩赐给普通百姓的礼物呢。以前,我哥哥每到过年时就会与我泡一壶茶,以茶代酒。茶香入鼻,一年的困苦与艰辛也就不觉得了。”
她既然喝过白露,认得白露,为什么还要问?就算看不见,但也可以用鼻子闻到茶香,用舌头品出味道。
澄的瞳孔一阵收缩,将她的双手连同杯子一起握在了掌中。
“你是不是连同味觉与嗅觉一同丧失了?”
无言地点了点头,她竟还能笑得出来。
“难道真是传说中的‘无知无觉散’?”澄想到那个毒的可怕之处,眉头拧成了“川”字,一扫之前的优雅从容。
“什么是‘无知无觉散’?”
“那是一种让中毒者失去嗅、味、视、听、感五觉的毒,按毒性的加深逐渐依次失去上述官感,等到五种全部失去,病人也就无药可救了。但,这也是古书上的说法,到如今,就算五感没有全失,也很难解毒。”
“为什么?”
难道如凤息梧在狼帐中所服的解药般因为断绝了某种成份,所以,如今难以化解?
“因为,这药的解药是某一古人种的血,那个种族已有两百多年未出现了,应该已灭绝了。”
果然如此,解药已灭绝了。
“对不起,澄。不管我在你的计划中是什么样的角色,但事实上是,无论我同不同意你的计划,现在好象都不可行了。不光如此,我还害你无故殒命……”白珈还未说完,澄就盖住了她的双唇。
“我的毒是从口入的,可能会先丧失味觉,趁着现在,我要把你的味道铭刻在心里。”他怜惜地轻抚她的脸,如果白珈此时还能看见,就会看到他眼眶中闪动着晶莹的泪光。
“澄~”第一次,白珈对他的表白有了一份感动,而不再是种负担。
门外传来两人的惶急惊乱的脚步声,门被人一把推开。
“我来了!”凤息梧的声音焦急中带着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