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回家的日子还剩一周左右,公司里的众人将手头的工作渐渐地收尾后,便逐渐清闲下来。
下过那场雪之后,几场大雪接踵而至,接连几天,银装素裹的覆盖着滨海市。在滨海这样的城市,这样的雪景在近几年来能看到已是难得,更难得的是,雪后的天地,显出另一番景象,清朗开阔,不过空气中都浮动着冰冽冻人的气流,流过周身像被刀割般的痛。
放晴之后的某个中午,雪菲拎着手袋奔向商场,想为爸爸爸妈和那些亲朋好友挑选些称心的礼物,这么久不见心里很激动开心。
但凡礼物,从来都是女性的物品更加好买。从头到脚的行装,种类繁多,琳琅满目。倒是父亲那边,着实让雪菲头疼了一番。
父亲平日的衣物并不多,但却偏执得很,几乎只认某几个特定的品牌。因此,虽然时常有家中小辈送礼来,可那些堆在家里全是簇新的,直至最终转送其他亲友,大多连吊牌都没拆下来。
知父莫若女,雪菲见得多了,自然不会像他们那样,平白无端端白花了钱,老爷子却连一个正眼瞧都不瞧。
可是,现在她是真的觉得困难。想想如果父亲能直接接受自己给的钱的话那就少了这么多的头疼了,但是那样又不会表达出自己对父亲的爱。
男士的衣服鞋子,连带皮包、领带、领带夹和袖扣,只要能想到的,在过去几年的节日里,她全都买过并且送了出去。今年,站在专柜前,面对花样本就单调的男士物品,任凭服务员介绍得天花乱坠,雪菲也只是摇头。
最后,看得累了,索性在沙发里坐了下来。服务员递上温水,笑眯眯地和她闲聊:“小姐您这样用心,看来父女关系很好哦,您一定很爱您的父亲,您父亲一一定很疼爱您了。”
雪菲笑着点了点头。
虽然时常不在家,但自小至今,父亲树立起的威严的强者形象,倒是不曾有一点磨灭。父亲至于雪菲,那就是一片天,一座山,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给自己安慰,给自己力量的人,即使在过去那段家中最落魄的日子里,雪菲依旧觉得,父亲是最值得依靠的人。
“……我想其实不论您买什么回去,老人家都会开心的。”服务员递过来一件轻暖的羊绒衫,“您再看看这件,冬季新款,上周才从意大利运来。”又介绍道:“颜色素,款式简约,最适合中年以上的男士。”
雪菲伸手轻抚,触感的确柔软温暖,当然,价格也绝对不菲。
服务员也不催促,只是捧着衣服静静立在一旁。雪菲想,就这件吧,再挑剔下去也不是办法。
刚抽出信用卡,手机便响了。雪菲道了句“稍等”,站起来听。
蓝母的声音轻微颤抖,完全有别与平素冷静自持的形象,听筒的另一边仍能听出极力忍住的哽咽。
“……菲菲,你爸脑溢血,在医院急救……”
雪菲陡然一惊,什么也顾不上,那一瞬闹钟一片空白,仿佛天塌的声音,片刻的失魂后,雪菲立刻什么也不顾的直接打车回公司。
老刘也通人情,遇上员工家中发生急事,又是年关将近,几乎没怎么考虑就准许提前放假。其实,即使今天他不准,雪菲也是要回去的。电话里说不清,但母亲的失态已经足够说明事情的严重性。如今唯一让她担心的,只是机票问题。
早几天订票已经如此困难,更何况现在?!
雪菲打电话问了几个她认为能有办法的朋友,虽然个个都答应尽力帮帮忙,但最终回复过来都是一叠声的“抱歉”,心里更是慌乱不堪,焦急万分。
雪菲也知道人家是尽力了,在机票最紧张的时候,上哪儿让人随心所欲地想飞就飞!可每过一分钟,心底便多焦急一分,再次打电话给母亲,只听说人还在急救室,情况不很乐观。
雪菲又去问铁道售票处。心里想着,如果实在没办法,那么就算十几个小时也是要站着回去的。
可是,去梓城的车,恐怕连座位底下的地板,都已经被人预订了,哪里还能轮到她的份。现在此刻能更好的体会什么是一票难求。
过去,雪菲从不觉得回家是件多么急迫的事情,可是这一刻,坐立难安,只恨不能凭空生出一对翅膀立刻飞回去或者像孙悟空那样会筋斗云也好,一个筋斗云就到家了。
接近傍晚时分,母亲终于报了个不算平安的平安,父亲情况稍微稳定下来,送去病房观察。可是雪菲却不能安心,因为趁着这段时间她上网查过,脑溢血后三天之内,正是最危险的时期。
可是语气上不能不强作镇定,安慰道:“我买到票就回去。妈,你也别太担心,肯定不会有事的。”
不知母亲是否也抱着和女儿同样的想法,声音轻而微哑:“是呀,你爸一向福大,以前那么困难都能翻身东山再起,这次也一定不会有事……”
雪菲微微心酸。忽然想到那个时候,父亲拍着她的肩说:“……相信老爸,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你送出国留学……”
他一向了解她的心愿,所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助她完成。
而如今,她却被困在这个当初自己执意要来,执意要留下来的滨海市,此刻却回不去,只能千里相隔。
雪菲很少后悔,这一刻,她却真的开始懊悔。如果那时候没有违背父亲的安排,没有坚持背井离乡,那么现在,又怎至于面临这样的困境。
当铃声再度响起时,雪菲从浅眠中惊醒。
凌晨一两点突如其来的电话让人心惊肉跳,她坐起来,抓起手机紧张地问:“妈?情况怎么样?”
那边短暂地一顿,一道淡而低的声线远远传过来:“菲菲……”一向略微清冽的声音此时竟也掺杂了些许低哑。
雪菲坐在床上,屈着膝,愣了两秒之后,心头才陡然一松。可是,紧绷的弦松懈之后,喉咙却意外地微微一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