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院观察几天后,方姨终于从上海赶来,将他接回美国的公寓,每日请医生护士打针细心照料。我知道他想反抗,只是碍于身体状况,他忍了下来,为了她他真的是变了好多,为了她他可以忍受一切,也可以放弃一切,可是这一切值得嘛?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健康的他,这一次却恢复得特别慢,有一阵竟然连下床的体力都没有。方姨回上海后,我就一直细心照顾阿远。
也恰恰在这个关键时刻,蓝雪菲再次打来电话。
这次,我接了。
她听见我的声音,稍稍地顿了顿,才问:“请问,方远在家吗?”
我回头,越过宽敞的厅堂,她口中的那个人正躺在大床上,仍不时发着低烧。而之所以会这样,完全由她而起。而此时远在大洋彼岸的她,听见我接听了电话的她却仍是那副淡淡的强调,连一丝嫉妒的声音都没有,可见方远并没有在她心里。
我心里厌烦更重,冷淡地说:“他不在。”
蓝雪菲似乎不以为意,只说:“那么,等他回来请你转告他,我近几天会去美国。”
她甚至问都不问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在他的公寓里,是信任还是别有用心?
但是,她,终于要来了。
我挂了电话走回卧室,不知何时阿远已经醒过来。我探手到他额头试了试温度,他将我的手拿开,微微笑了笑,沙哑的声音说:“辛苦你了。今天不用上课?”
我摇头。他不知道,为了照顾生病的他,为了此刻能和他单独相处,为了能有机会和他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放弃,更何况是上课,事实上到此刻,我已经逃了好几天的课。
他并未深究,接着又问:“刚才是谁的电话?”
我笑说:“同学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他说谎,但是我知道,我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他不应该属于她,他们不会幸福。所以我一定要抓住这次的机会,我一定要把属于我的东西夺回来。
他显然是相信了我,他没有深究,也没看见我眼底的慌张和纠结,甚至也没看见我眼底对蓝雪菲的厌恶和恨。
是的,恨。
我恨她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阿远,为什么?我明明比蓝雪菲更早遇见他,更早爱上他,更是得到了双方父母的祝福。可是,她,蓝雪菲,她一出现就夺走了他的心,我不甘心,我不服输,我要夺回这些切,包括阿远的心,阿远的人,我统统都要!
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什么,他并没有留意我表情变换,只是不再言语,不久后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指着抽屉说:“小琪,里面有一封信,麻烦你帮我寄回国内。”
我定定地看着他,不动。根本不需要打开抽屉,我都知道那封信是寄给谁的。他怎么能这么残忍,竟然以为我会去做他们二人之间的信使?他从来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是他父母认定的未婚妻啊,他从来没有用那样温柔期待的目光看过我,他现在病成这个样子心里想着的却仍是他。
我的心碎了……
可是,一秒,两秒……之后,我还是点头,微笑着拿出那个洁白的信封,转身走出去。那上面龙飞凤舞的名字,比外面的比外面的阳光更加刺痛我的眼睛。
生平第一次,没有完成他拜托我做的事。
那封信,被我随手丢弃在门口的垃圾桶中。
她不配拥有他,更不配拥有他的爱。那么让我来帮助他吧,让我来帮他做个了断吧。
三天之后,蓝雪菲来了。
整个纽约下着大雪,漫天覆地。我从可视门铃里看见了穿着米色大衣的她,而我的身后,是刚刚吃过药睡着了的方远。
就在那一刻,一个很大胆的念头跳了出来。我知道,如果错过了这一次,今后,恐怕就再没有机会。我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阿远本就应该是我的,现在我只是要让他回到我的身边而已。
我将门虚掩着,走到床边脱掉衣服。在床上轻轻躺下去的时候,生怕阿远会醒过来。可是,或许老天也认为我这样做是对的,所以也在帮我,他并没有醒,甚至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我静静地等,心跳如雷,我知道,只要其中一个环节出了差错,那么从此自己便万劫不复,再无转圜的可能。
可是,我告诉自己,就赌这一次。赌自己的演技,也赌蓝雪菲的骄傲和清高。
最终,我赢了。
蓝雪菲在我面前决然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我清楚地看见了他们即将分手的未来,看见了阿远再重新回到我身边的一天。
我倚在门边,看着她消失在电梯里的身影,眼前挥之不去的,是她受伤的眼神和忍着悲痛而发抖的背影,原来她也有不再云淡风轻的一天。
没想到,就读表演艺术的我,在学校之外的第一次演戏,就是如此的成功。我击退了最大的敌人,我唯一的敌人。
我以为,接下来将有足够长的时间,可以一步一步慢慢走进我心爱男人的心,走进他的世界。我可以有足够的时间来爱他,只有我才可以给他幸福,因为没有人比我更爱他。
可是,三年后,当他们再次双双出现在方家大门之外时,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是有自己永远都力所不能及的事情。任凭如何费尽心机,任凭如何努力争取,这个我全心全意爱了十多年的男人,即将离我远去,我将彻底失去他,永远都不会再属于我。
当我走到那个多年不见依旧淡然的女人面前,当我问她用了什么方法才能如此长久地留住男人的心的时候,以往的嫉恨和厌恶,其实已经突然消失地无踪无迹。
自欺欺人了三年的时间,其实已经足够长了,这三年可以是我今生最珍贵的回忆了。但是从头到尾,我都承认,这不过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只是不甘心就此退场,更没有勇气施施然转身谢幕。
因为这十多年的感情和光阴,是这样的沉重和漫长。
丢弃它们,我将会感到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