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粟守在院落里,靠近木门,静静留意着外面的声响,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此时月已中天,清风摇曳繁枝头,照落树影斑驳耸动,如同一双双毛手,挑拨着本就绷紧的神经。
粟粟心中早已数落了几百遍姬林的不是:总像这样想一出是一出,最后把事情弄的一团糟,还要别人来给他收拾烂摊子!又暗自盘算着,一旦有人想进这个院子,自己该如何拦下,才能不使人怀疑?
正思量来去,也不知心里百般的念头斗争到了第几个回合,忽听得远远外面貌似那个叫做岚的婢女一声唤:“大人们!请留步!!”
大人们?……谁来了?!
粟粟高悬的心,如同正巧被一支冷箭射中绳索,啪唧掉落在地,摔得粉碎!来不及捡拾碎片,她下意识的反应先将门闩轻轻拉开,人就出溜一下跑进了房中。
如果现在还想着怎么去拦来人,那她直接笨到可以去死了!“王孙病中沉睡,现下不可叨绕”这种话,对试图进院的婢子还有些震慑力,对那些有身份的人可说不通!
粟粟慌忙四下观察屋内,脑中激烈的思考着对策。她需要去看清自己当下面临的根本困境所在:既然岚已在外面撞到来人,那她自然会尽力加以阻止,而她粟粟所要担心的,是一旦岚阻挡失败,让那些“大人们”进了院来,那她要如何让他们以为王孙尚在!?
狠狠跺了一脚,粟粟开始扒自己身上的衣服,解头上发簪。外服脱到只剩一层中衣,一头青丝也披落在了脑后,她从一边的箱柜中取出双男式的裘皮靴,将自己脱下的衣服发饰和鞋子一并塞在柜子的紧里面。
将靴子齐放在榻下地面上,自己爬了上去,钻进被褥中。又把一层层纱帐全部放下拉合了起来。
粟粟躺下,透过厚重的纱帐已看不见外面的情景,觉得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世人都如此,越是瞧不见,越想要瞧的仔细……万一,万一他们掀帘看……可怎么办?
她忽然脑中念光一动,复而重又爬出床榻取了一盏青铜小提灯点亮,拿进了帐中。
岚,拜托了,拦住他们!粟粟躺下的时候,心中默念道。咱们尽力,各凭本事吧!
……
听见那婢子叫“留步”,两人便都停了步伐。
“何故?”周公黑肩背手转过身,挑眉望向那婢女,声音中饱含威严。公子忽向一旁退了步,让那婢子得以上前。
“奴这话可能不应说,冒昧得罪二位大人,实在该死,”岚上来便认错道:“可奴担心王孙啊!有些话却不能当着王孙说与大人们知晓,才想这里提前私下报给二位……”岚犹犹豫豫地样子似有难言之隐,再加之她一副凄苦样貌,更真像是心里总装着愁闷。
“说来!”只要不是搬弄是非之辞,上位者其实很愿意听下面人主动上缴情报。周公面容平淡,无不奈之色。
“王孙下午从中宫回来便浑身烧热,躺在榻上意识不在,却满口胡话,其中有两句,奴婢听了大恐,又觉得不妥,没敢说与旁人知晓。可如今既然二位大人都来此,奴便冒死将王孙的梦呓说与二位,只因话有玄机,所言关系宗室,奴甚觉不可不信之……”
“其一,王孙说中宫有妖魔,潜于殿中,夜间作怪。”
“其二,王孙说今夜宫中有大事。”
她一口气说完,收尾掷地有声,如同死寂的夜空突然坠落一颗流星,瞬间闪烁即逝。她并不抬头,只等着两人的反应。
少年公子依然不动生色,周公却疑道:“他真如此说?可有除你之外的旁人听到?”
“奴对天发誓,绝无妄言!正因为王孙呓喃之时并无他人在场,奴恐无人相信,倒怨奴无事生非惑乱人心,所以才憋在肚里!可见二位贵人到此,一时心切,便也狠心说了出来!只因奴相信,不管此话是否为真,二位必会查证,以防万一啊!”她言辞切切,难掩焦急之情。
周公沉吟道:“病中之人倒是最易被巫魇魍魉一类的占了身子,梦中话出的谶语也不可不信,若你所说是真,确实要留意一下今晚宫中的动静。”他举头望了望天上的弦月,此时正好被一抹乌云遮挡。
“世子,你我回去部署一下,你加派些人手夜巡前殿,我派人去中宫瞧一瞧王后那边的情况。既然说是在今晚,便加倍警惕些,平安渡过去的最好。”周公说着就转身往回走。
少年公子看了眼在一旁卑躬俯首的婢子,后者正略微松懈了一下,呼气垂肩,小动作被他捕捉在眼中。
“周公辅国,”他开口道:“既然已经到此,不如顺道探望了王孙再行?奴婢们自然一味掩过夸好,又怎知王孙是否真的无恙?下人是否真有尽心服侍?”语气虽清淡无痕,却字字说道了实处。“不如亲眼察之。”
岚听了他这话便又是一惊,再要说什么,却已经寻不到辩解之辞。就见周公又步了回来:“你说的是,那我们就先去瞧瞧王孙。”说着就带头往内门中去。
公子忽撩袍随行。岚大骇,一身冷汗,腿脚发麻,又只得硬着头皮跟上去。
……
三人近了内院,岚行在前方推了门,门没上闩,缓缓洞开。院中树影憧憧,一地水银。
“怎得没见一人?”周公问,声亮如洪钟。
岚脊梁一抽。“她们都歇了……只留奴看守。”
“歇了?”声调微提,似有不满。
“是,奴,奴是这东宫老人,惯于职夜……她们,她们是中宫来人,恐怕尚未适应东宫这些天的劳累……”岚的上下牙之间已在冲撞打磕,说话也不再利利索索。
“……”周公不再言。既然那些是王后的人,他也无从过问了。
小屋中有微弱的光线从窗棂间透了出来,夜,静的安详,也静的森人。全看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领会。
岚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垂着眼,推开房门。
房中静悄悄,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她领着两人绕过屏障,走到里间,就看见靠内的床榻里柔柔暖光,深青色的纱帐上投出一具俯卧的身影,看那形貌、高矮、大小,不是王孙还能是谁?
岚心中大喜过望。难道王孙回来了?转念一想,不可能啊,他不可能赶在自己之前……除非那“乌”带着他翻墙走壁进的院子……可他的“正事”怎会那么快办妥?
忽然脑中闪过一个人,对!那个小丫头!可她那副身子,比王孙整整小了一号,就算是她在帐内躺着,又如何能让自己显得好似一个高挑的男孩的样子?
……
粟粟侧躺在床榻间,面朝内,用被褥包裹了全部的身子和大半个头,只留下鼻孔以上出气。她听到院门被打开,有几人走了进来。从其中交谈的声音中,她听出一人是岚,另一人,竟是周公黑肩!
说不紧张是骗人的!她躺在床上,心中擂鼓大作,只能不停祈祷自己伪造的幻境还算逼真,能把来人蒙混过去。她将小提灯放在床榻最里面,自己靠近提灯侧卧,这样,即便是她的形体过于纤小,可被灯光投射到纱帐上的身影却比实际要宽大许多,她调整好距离,让那个影子和姬林的身材恰好相合。这样便能给帐外的人造成两种认识:一,榻上有人。二,榻上之人正是姬林。
如此,便能让来人放松警惕,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真相。来人自会介意于身份,考虑到榻上之人正在安睡,便不再上前叨扰,确认“他”无事,自会闲坐片刻就走。
即便是遇到难缠之人,非要掀帘一窥究竟,她此时面朝内,只留个背影给他,难不成他还要将自己翻过来仔细检查不成?若要检查,必然是有疑惑,可之前幻想形成的固定思维还在脑海中,影响后来的判断,反倒不太容易让人看到真相。况且这灯光微暗,本就看不真切,所以要被拆穿,很难!
除非老天爷作怪!天要亡我!粟粟心中叫嚣着,不由有些亢奋起来。自己咋想出来的这招呢?未免太聪明了些吧!哈!
听见来人到了屋中,粟粟定了定神志,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让它均匀而安稳。
听见岚说:“周公,世子,请这边坐。”
世子?哪个世子?粟粟脑中咯噔一下。
“不了,”周公黑肩的声音,“他几时睡下的?”
“酉正回来喝了药,便睡了,一直这样沉沉的。”岚答。
“嗯,既然如此就让他好生歇着吧。世子,你我回吧。”周公黑肩叹了口气,去意很明显。
粟粟听了很高兴,心中大喊一声“yes!”,却听帐外一温润的声音道:“王孙就寝时有在帐内点灯的习惯么?”
……靠!公子忽!怎么是你?!你、你、你、你……你是幽灵啊!哪哪儿都遇的上?你、你、你、你……你这回,可要害死我了!
粟粟横在榻上,欲哭无泪……
*******************
斑离:最近工作忙到吐血~板栗还一直不放弃在更新,每天下班留在公司写文写到十点……大家給点力,支持下啦!票票票票~~
周末要修文啦,前面墨迹的描写都要cut掉!此文要走清爽风了~怀念老风格的童鞋可以存一份~(真的有人怀念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