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杀再次激烈。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说中了，僧人的动作愈发地迟钝了。在这一次的围殴下，身上连挂好几道彩。可他却坚持着，始终没有还击。
“快走！你们快走！”僧人连连踉跄，单膝跪在地。斗笠早已经掉落，光洁的额头上，急冒的汗珠不停滚落。原本俊逸的脸扭曲得有些狰狞，几乎是咬牙低吼，“快走！我快压制不住了！不想死的，都给我滚！”
可别人却听不进去，“要死的是你！妖僧，今日我等就替天行道！”
说着，无数刀剑杀向僧人！
就在众多刀剑即将落到僧人身上时，僧人猛地抬头，眼睛里的红光一闪，空气一凝，突然像是被同时点穴了一样，集体顿住了。
时空都好像被凝固住了，不仅众人的动作，就连落叶都停在空中忘了掉落。
不过也就那么一瞬，飓风突然平地而起，随即从僧人体内涌出一道气流，咻地一声，扩散开来，瞬间逼飞了众人。
而众人在跌落的半空中，竟生生拦腰断成了两截掉落在地，无一人例外！
这一突变，不过是一个眨眼间。
而那僧人，则是优雅地站起，抬首，已是红眸似血。寡淡的俊颜渗出一股妖异，带着黑暗的气息。轻轻瞥了一眼手背上的伤口，冷哼一声，“这小子已经让你们滚了，是你们执意要找死，那可怪不得本尊。”
说完看了一眼满地的断尸，修长的手指微抬，斗笠自动飞到手上。抬手欲戴上，看到西沉的玄月一顿。血眸微眯，似感叹似惆怅似欢喜。
“又见面了，真好。”
说完，戴上斗笠，步履优雅地迈步而去，头也不回，直到消隐在深深的夜色里。只留下满地的残尸，静静地染红着大地。
月沉日起，不会因为任何事改变规律。天光唤醒了大地上所有的生物，阳光蒸发着露珠，鸟儿叽叽喳喳地跳上了枝头。
“咚……”越过崇山峻岭，千佛寺古老的钟声随着日出响起，寺院各处的声音逐渐地苏醒。
在一清静的禅房外，小沙弥在门口恭敬地请示，“师尊，可要用早斋？”
坐禅中的无心大师睁开眼，看了一眼亮起的天光，轻叹一声“阿弥陀佛”，起身开门，“晚些再用。”
“是。”小沙弥恭谨地跟在走出禅房的无心大师身后。
无心大师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不必跟着，去做早课吧。”
“是，师尊。”小沙弥再次恭谨地退了下去。
无心大师穿过层层院落，走到寺院最深处一道废弃的院门前。默了一下，才打开门，果然看见那直挺挺跪在门外的身影，露珠沾湿了青衫。
那原本跪得如雕塑一般的人眼眸落在无心大师的那衣摆上，也没有抬头，便重重地磕在地，“请师父成全弟子！”
无心大师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抬脚走出院门，立在他跟前，“是他又出来作孽了？”
对方没有直接回答，“师父，弟子罪孽深重，请师父成全弟子！”
无心大师轻叹一声，“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死不仅没有除掉他，反而成全了他，岂不是更罪孽深重？”
对方一愣，抬头，赫然就是昨晚杀人前后判若两人的僧人，面如死灰。
无心大师看着求死不能的他，再一次轻叹，拿出一小竹笛递上去，“吹响它。”
僧人虽不明所以，却还是照做了。可吹响之后，那小竹笛就碎裂了。“师父，这……”
“先起来吧。”无心大师却抬手制止他，眼望着天际，没有说话。
僧人怔怔地起身，也抬眼望去。没过一会，一道白光闪现在他眼眸中，直冲他们而来！那速度之快，让他本能地反应要拦击，却遭无心大师阻拦，“不可！”
话落音，那道白光险险地擦过他们跟前，往一旁飘去。
僧人侧首一看，旁边的枝桠上，一只如玉般的小白鸟用讥笑的眼神看着他。“师父，这是？”
“这是九少的信使。”无心大师看着小白傲慢地昂着头，微微而笑，“为师之前有助过九少一次，她便给我一短笛。说是不管是什么事，只要吹响它，她一定尽力而为。”
“九少？”僧人想了想，“是药王谷那个神医少年吗？”
无心大师头点了一半，突然轻笑，“你姑且就当她是少年吧。”
僧人怔了一下，“师父的意思是，九少能帮到弟子？”
无心大师不置可否，“事到如今，唯有一试。”
“九少不是医者吗？可弟子这……”僧人有些犹疑，“连佛光都震慑不住。”
“世人事，世人了。”无心大师想起什么眼眸幽深，“为师一直认为，九少能治的，不仅仅是这世间的疾患。”
看僧人不解地看着他，淡淡而笑，目光悠远，“那个人，你要与之往来之后才会明白，她，不仅仅是个医者。”
看着无心大师这么慎重甚至还有钦佩的神情，僧人谨慎记下。看了一眼如人一样淡定静默的小白鸟，“师父，可是要让这鸟送信给九少？”
无心大师神色微缓，从袖口里拿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纸条递给僧人，“先看看，再绑在这小白鸟的脚下吧。”
僧人接过一看，其上只有短短几个字：月满楼，无心候。
“这……”僧人有些诧异地抬眼看无心大师，“月满楼，是千灯镇夜阑珊里的月满楼吗？”
不怪他讶异，因为夜阑珊是烟花之地。而月满楼，更是头牌的居所，这是天下闻名的。
无心大师点头，却没有解释的意思。见此，僧人只好把字条折起塞进小白脚下的竹管里，然后放飞了它。
“去吧。虽离月满时日尚早，可千灯镇路途遥远，别误了。”无心大师望着小白消失的天际，“九少是个守信守时之人，就算她没法，也会请药王出面。”
“是。”僧人当下便拜别了无心大师，立刻启程。
无心大师目送僧人逐渐走下山，直到消失不见。看了看新起的朝阳，一声轻叹，“但愿她能解你的劫。”
可无心大师没有料到的是，沐向晚能解他的劫，却也是他的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