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在身侧，这么静静地温柔地瞧着我。深黑的眼瞳中似乎隐隐有着一丝难言的喜悦如夜色中的火苗一般在不自禁地跳跃闪耀。唇角微勾，像是带着笑意，又像是洞悉一切的了然与自信。
我给他瞧着，忽然感到一股莫名其妙的慌乱。我急忙别开头去，道：“我去看看大哥捉了几条鱼。”
刚起身，左手却被二哥温暖的大手轻轻牵住了。他也立起身来，道：“我与你同去。”
二哥牵着我走到溪边。齐云已经上岸了，正取了匕首在水边剖鱼。阿灿蹲在一旁一边帮忙一边捣乱。齐云侧头看了我们一眼，低头接着洗鱼：“一会儿咱们烤鱼吃吧。”似乎想起来什么，又回头看我们，目光落在二哥握着的我的手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即又转到我的脸上，促狭地笑：“子矜啊，抓不着鱼也不用脸红成这样啊，还要找阿煜安慰你！呵呵呵。你看，这些够咱们中午吃了。”
我挣开二哥的手，瞪他一眼。他一声轻笑，只是略低了头，依旧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的眼。我转身，道：“那我去找些柴火来。”快步离开。
我在山坡下的田埂边折了不少的茅草灌木，抱了往回走。旁边二哥见了也停手将折好的灌木树枝拢好往回带。
齐云在军中长大，许是习惯了野营露宿的生活。他很快便生好了火，又取了合适的树枝用匕首削尖串了鱼放在火上烤。我叉的那条鱼也没有浪费，洗好了一同穿了架在火上烤。除了阿灿，我们每人负责翻转一根木叉，防止给烤糊了。慢慢地，烤熟的鱼的香味便逸出来了。阿灿已经急不可耐地要尝鲜了。而我也有些饿了，便取了一条下来与阿灿分食。其实是还欠些火候的，有一点点半生不熟，不过也勉强能吃了。
虽然没有放盐，以致口味差了点，但就着二哥递过来的净水，我跟阿灿也吃得不亦乐乎了。二哥将他烤好的鱼连同叉子一起递给我们。齐云受不住热，将手中的木叉子塞到二哥手里：“好热，我去水里泡会儿。”我这才发现，除了我之外，他们三个都是满头大汗呢。也是，这六月初的天气，顶着太阳烤鱼吃，是有够热的。
鱼烤好了，二哥将火熄了。拿衣袖给阿灿揩着额上的汗，对着我说：“子矜好像一向比常人耐热呢。”我喝一大口水：“嗯。……我一向怕冷不怕热的。夏天我也很少觉得热，冬天特别怕冷，恨不得要冬眠。”
阿灿也跳起来：“我也跟齐云哥哥去洗洗。”
我看着阿灿圆圆的身子蹦跳着往溪边跑去。那边齐云已经褪了上衫立在溪水中。到底是在军中长大的将门之子，身材真是匀称健美！古铜色的肌肉在溪水的涤荡下，在跳跃阳光的映射中，充满了张力。
一只温柔的手扶着我的下巴将我的头扭回来。二哥亮闪闪的眼睛盈满笑意：“来，子矜，再喝点水。”我有些呆愣地瞧着他，摇摇头，继续翻了干粮来吃。
二哥看着我，就着水囊慢慢地喝着水：“等子衿满15岁，我到府里给子矜庆生如何？”
我被米糕给噎了一下，咳嗽起来。二哥拍着我的背帮我顺气，又将水囊递到我嘴边。我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水才把米糕给冲了下去。我看着他拿着水囊有一口没有口的慢慢喝：“家里从来不给我过生日的。姐姐倒是每年都会过生日，但我生日的时候爹爹好像总是碰到不顺心的事儿，也只有奶娘会记得在那天早晨给我煮一碗长寿面呢。”
“那今年我给子矜过生日可好？”依然是亲切的笑，温和的声音。这样的二哥是没有人可以拒绝的吧。而我何其有幸能被他视为兄弟！
我笑咪咪地满口答应：“好。那我在挽翠湖包船请二哥和齐云大哥喝茶。到时候，二哥带着阿灿一起来，还要带上一个大大的红包哦。”
“好。子矜无论有什么愿望，二哥都愿帮你实现。”二哥接口说道。看着我的黑瞳深不见底，而我却能感觉到他说此番话是认真的，似乎如同一种承诺。
我心里是感动的。我不知道我是走了什么样的好运，以至于如此对这位地位显赫的天才少年的脾胃，得到他的这般厚待！但我一向认为人应该知恩图报的，所以我也庄重地发誓：“二哥，你待我这般好，我也愿为二哥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二哥微微一笑，探手过来触到我的嘴角。我一愣，才发觉他帮我擦拭掉了嘴角粘着的糕屑。他的指腹停留在我的唇上，眼光温柔慈爱，轻轻道：“我不要你为我赴汤蹈火，我只想你平安快乐。”
我感到些许的慌乱与羞愧。我这般严肃认真地发誓要为他赴汤蹈火，可是我又真的能为他做些什么呢？在大哥和二哥的眼中，我也许就如阿灿一样还是个孩子吧。谁能指望一个幼稚的孩子能做什么大事？我的脸腾地烧起来了，极力想要避开他的目光。我挪了一下身子，换个方位坐到二哥身边的树荫下。
微风吹过，几片槐树的叶儿兜兜转转地飘落下来。我用两只手指从二哥雪白的衫子上捻起一片树叶儿，摩挲一下，放在唇边吹起来。单调的叶笛吹出来的是《西州曲》的调子。二哥取了随身的箫与我相和。
一曲吹毕，我望着二哥笑。他也温和地对着我微笑。
齐云已经洗好走了回来。他坐在二哥身边，拿了剩下的烤鱼一边吃，一边道："想不到子矜还会吹叶笛呢。能书善画，功夫又好。还有多少大哥不曾见的本事呢？"他抬头看着我笑一下，又道：“说实话，刚开始知道你是夏太傅之子，我还真有些诧异呢。我与弘毅十分相熟。他为人谦和有理，却也总是一本正经，老成谨慎。与阿煜同岁，却从未见他有尽欢的时候，全然没有一点少年人的激情。太傅与左相同是我朝闻名的才子。我原以为同样的书香世家，太傅家的公子也会是那般模样。却不料子矜是这般洒脱爽直的性子！”
我瞪了眼，佯嗔道：“大哥这话是说子矜顽皮幼稚，一点也不知道矜持谦逊么？”
“傻瓜！齐云是在夸你质朴大方呢。太傅言传身教，夏家的子女自有不同一般人的气质！”二哥的声音里带着些骄傲和宠溺。是因为他自己也是爹爹从小教大的么？
“是啊是啊。当日桃花节上，令姐在众多佳丽中也是气质出众，鹤立鸡群呢。”齐云一边吃，一边补充道，还笑嘻嘻地看了二哥一眼。
二哥看他一眼，不接他的话，仍是向着我。我却有些赌气了：“那左相家的小姐呢？她跟我姐姐比呢？”
二哥略略有些讶异，停停微笑道：“子矜也是见过左小姐的。”
“哪有？我哪有见过？”轮到我感到惊讶了。
“那****与齐云陪子矜在御花园游玩曾遇到皇后。皇后身边的那位姑娘就是左小姐。”
我努力回想。确实那日皇后身边有位温婉娴雅的少女，面容秀丽，身姿窈窕。貌似她看向二哥的眼神柔情似水，对二哥好像非常有心。我心里一紧：论相貌，姐姐的美貌远在那左小姐之上；但论性子，姐姐骄矜的个性自然比不上左小姐的温柔娴静。二哥他并没有表现出对姐姐的特别的爱慕，会不会喜欢的是左小姐这种类型的？
“确实秀丽娴静！”我倾身凑到二哥跟前，问：“那二哥你觉得左小姐跟我姐姐比如何？”
二哥大概料不到我会突然问出这样鲁莽的问题，睁着漆黑的眼瞳凝视着我，却并不答话。
齐云忽然大笑起来：“子矜，你这个样子倒像是要对阿煜逼婚呢！哈哈哈”
二哥低了头闷闷地笑。我无辜地转头瞪着齐云，终究感到有点难堪，撑起身子便要去拽齐云。手却被二哥轻轻握住，我一回头正对上他漆黑温柔的眼。因刚被齐云取笑，心里多少有点别扭，我欲把手抽回来，二哥却握得更紧了，望着我的一双眼笑意盈盈。我给他瞧得愈发羞恼，使劲要甩开他的手，他却执意握住不放。见我瞪他，笑容更盛，一双黑瞳愈发流光溢彩。
齐云道：“好了好了，子矜不要着恼。再不逗你了。既然你这样念着左相家的小姐，那这个月我祖父大寿也请你来吧。到时候不仅包你见到左家如花似玉的小姐，连左家风liu倜傥的公子也一并介绍给你！”
我终于伸出另一只手去推他。齐云借势歪在地上，一边笑，一边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刚还在夸你呢，怎么一转眼就动手呢？你这个样子，当心左小姐嫌你粗鲁，左公子嫌你刁蛮啊！”
我终于忍无可忍，伸手要再去掐他。却被二哥揽住了双臂，我气恼地叫：“二哥，你看他说什么呢！”不料一向温文尔雅的二哥居然说了一句更让我无语的话“好了，子矜不要气恼，二哥总是愿意娶你的！”
齐云在一旁笑不可遏，我看着笑得一脸桃花的二哥彻底无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