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直探究死亡，却对死后世界一无所知。——王楠
方志的那通电话让王楠有些犹豫，但最终并未动摇。
与方志不同，王楠来自农村，父母在县城里干点小本买卖，每天早晨3点多起来，准备早餐，卖卖包子、豆浆，茶叶蛋什么的，赚不了什么大钱，勉强够过日子的。
王楠还有一姐姐，比他大三岁，14岁那年，初中都没上完就跑到外面打工去了。
按照农村的思想，王楠作为家里的一根独苗，全家都盼着他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呢，至少也要把老王家的血脉传下去。
当初王楠非要来大魔都上学也是一样的道理，他觉得大城市里只要努力，怎么混都能混个出人头地。
只是现实用一张冷漠的表情看着他，并打出了“呵呵”。
所以王楠没得选，哪怕是赚死人钱，也总比找不到工作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要强。
小巴车沿着高架渐渐驶出失去，从匝道口拐出。
周遭已是偏远的郊区，除了道路两旁庄稼地外没有人烟。
车窗外，一个巨大的广告牌从王楠的眼前掠过，上面写着三行加大加粗的字：
“龙华驿站
给生命一份寄托，给灵魂一座殿堂
为家属提供专业的“一条龙”服务”
王楠愣神的功夫，汽车拐进一座大门内，停了下来。
“”司机打开车门，一句话都没说的从车上走了下来，王楠开口想要询问什么，意图早已被司机察觉，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楼，示意让他进去。
似乎见惯了死人的冷漠，对待活人剩下的只有沉默。
楼里很亮，每一盏灯尽可能多的释放它的光和热，将大厅每个角落里的黑暗驱逐干净。
一群披麻戴孝的家属，有的哭喊着，有的安慰着，丝毫没意识到混进人群中的异类，几乎全都把力气用在了嗓门上，恨不得将屋顶顶开。
得知王楠的来意，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将王楠领到二楼的办公区，安排在会议室做了下来，让他在这等待负责招聘的主管到来。
一般企业的会议室墙上可能挂着各种照片、字画之类的重做装点，而殡仪馆的墙上挂的更多是服务项目的详尽说明，种类繁多，足足25条，从人死的那一刻一直到入墓下葬的每一个细节点都变成了收费的服务项目。
就连拍摄录像，制作VCD光盘这一项都有，这道让王楠满是好奇。
不一会儿，大门外进来一个胖子，听声音和给自己打电话的那个人很像，看样子估计三四十来岁左右。估计是谢顶的秃头，特地把后脑勺的头发朝前梳理，遮住锃光瓦亮的额头。
“王楠是吧，你能来真的是太好了。有很多求职者一听到我们这里是殡仪馆，吓得来都不敢来呢。小伙子勇气可嘉！”
“都是工作嘛，三百六行，行行都得有人干才行。”王楠心里却说：这不废话嘛！要是能找到好的工作，谁还会来你这破殡仪馆面试。
光头人事的作风很教条，照本宣科的依次介绍着：“职责要求，首先，政治思想要成熟，政治觉悟要高！思维敏捷，思路清晰，具有吃苦耐劳的精神，自我牺牲，自我奉献的觉悟。你主要负责总经办的工作，服从我们总经理安排的各种事宜，积极落实和完成总经理安排的每一项任务······”
王楠心底暗骂：一个殡仪馆还要什么牺牲精神，难不成还替尸体火化不成。
心里说不要，嘴上很诚实，不停地点头哈腰迎合着，颇有几分跪舔的味道。
“您说的对，我们都是服务行业，我一点都不怕脏不怕累，为人民服务是我们的宗旨，将他们的身后事安排妥当，送好他们最后一程使我们的服务理念。”
光秃人事扶了扶镜框，很满意的看着王楠：“小王啊，你这人还是不错滴，”他低头看了看表：“这个点儿，估计我们总经理应该还在办公室，你在这稍等一会儿，我去和我们总经理汇报下，等下连同复试一起过了。”
“这当然再好不过了。”
龙华驿站的办公楼一共六楼，配有电梯，1-5楼日常办公区域，可以随便进出，但5楼设有权限，需要刷卡才能进入，整整一层都是总经理的办公区。毕竟总经理呆的地方，搞特权也无可厚非。
“总经理，这是小王，面试总经办的。”
“嗯，知道了。”殡仪馆的总经理是个女的，看样子岁数不大，三十出头，伏在办工作前阅读着王楠的简历。
“自我介绍下吧。”她说道。
“我叫王楠，来自JS应天······”
总经理左手抵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盯着王楠，随口问道：“你对死亡怎么看？”
“死亡，就是一个人死了，可能自然老去，也可能因为其他意外而丧失生命，生命停止。”
“那你有没有想过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嗯。”王楠陷入了沉思：对方的问题问的是莫名其妙，一个总经办的职员有必要上升到什么哲学的高度吗？
“实事求是，我还没死过，所以，体会想象不到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对方简单的“哦~”了一声，神色中藏着些许的失落，转瞬即逝。
“总经办的工作倒是不难，但是事情多，而且杂乱。不过我相信你在这里能学到很多东西，对你将来，哪怕是去其他地方任职都会有所帮助。”
王楠冷笑着，不多言。身后突然觉得整个脊椎骨都透着凉意，扭头看过去，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女人。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来。
那女人也注意到了他，还冲着他笑，只是那笑容显得空洞无比。
“王楠是吧，你很特别。”王楠回过头，看见总经理也冲着自己笑，似笑非笑，带着一种贱贱的味道。
“我决定录用你了，回头具体的安排我会让人事跟你联系的。”
“那既然这样，我就先走了。”王楠尽量强忍住内心的兴奋，开心的和总经理告辞，临走前还冲着黑衣女人客气的摆了摆手“拜拜”。
下了楼，按耐不住喜悦的王楠赶紧给方志发微信：晚上我们去楼下的小馆子搓一顿，哥请客。
话还没说完，手机啪叽摔在了地上。
一楼大厅里，那群哭丧的人抱着的遗像，除了那身衣服外，和刚才在楼上看到的黑衣女人一毛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