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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章029 寿辰(下)

吴安定在淮南的确有点名气,但这名气却大多都是来自于他剿匪的战功,现在从一个山贼首领嘴里说出久仰两个字,尽管对方脸上还是客气的笑着,但吴安定觉得这笑容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危险。

“呵呵呵呵,”许是看到吴安定的脸色变化,望江虎笑了起来,道:“吴兄你是有所不知啊,这次你一路上京,早有淮南的绿林知会于我们,希望我们能在路上好好‘招待’吴兄。”

吴安定再也坐不稳了,手一动就按住了腰间,那里有一把短刀藏在其中。

“不过,”望江虎似乎没有看到他的动作似的,自顾自的又道:“这次我们恐怕要让淮南道上的朋友们失望了。”

“怎么说?”吴安定沉声道,精神丝毫不敢放松。

望江虎道:“我伏牛山没有做天下绿林之首的兴趣,也没那个能耐,所以这淮南的事情自然轮不到我去伸手,就好像吴兄你做着你的舒州司马,也不会打到我仓州头上来,对吧?”

吴安定面无表情的说道:“大当家高见。”

望江虎笑了起来,“今日我称你一声吴兄,就没有要计算这彼此身份的意思,你到我伏牛山来,那就是我伏牛山的客人,大可安心在这山上游玩一番。”

吴安定心里稍安,手离了腰间,也笑道:“大当家果然是豪爽之人,只是我还有公务在身,不敢久留,今日路过贵地,拜会了大当家就准备下山启程了。”他实在是不想节外生枝,望江虎的话说得再漂亮,但自己身份既然已为对方所知,群贼环绕之下哪里还坐得住,巴不得立刻就走。

望江虎不以为然的道:“吴兄远来,何必急着走,上京路遥,不差这一天两天。”

吴安定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他们连自己的此行目的地都一清二楚,那当然也知道自己这一次押了不少金银,这下他们有意留自己在山上盘桓,莫是对这笔财物有了窥视之意?

不过既然望江虎说了这话,不管吴安定心里愿意不愿意,在没有撕破脸皮之前也不能坚持离开了,到底是见过场面的,这会儿他也平静了下来,微微一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几人各怀各的心思说着话,突然听到一阵喊打声夹杂着惨叫声远远传来,吴安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安之下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望江虎三人也侧耳听了一会儿,都笑了起来,招呼吴安定道:“没事没事,吴兄请坐。”

“这是……”吴安定脸上还有怀疑之色,但看到望江虎几人都面色轻松,也只好坐了下来。外面那喊杀声越来越近,没多久,两个人就闯了进来。

吴安定定睛看去,只见前面的一个年轻人还有几分熟悉,正是那个带他们上山的青年,不过这会儿他可真叫一个狼狈不堪,身后跟着一个手提烧火杖的杀气腾腾的孕妇,那青年被追得鸡飞狗跳,他一边讨饶一边惨叫,看到望江虎后就大喊一声:“大哥救命!”身形一晃就躲到了望江虎后面。

看到少妇还不依不饶的想要上来行凶,望江虎咳了一声,皱眉道:“五妹,有客人在,你这是成何体统?!”

谢五娘这才歇了手,扶着肚子就找个椅子坐下了,望江虎见吴安定父女二人看着五娘都是一副痴呆样,也觉得有点尴尬,他一指谢五娘,道:“还没给吴兄介绍,这位是我们的五当家。”

“哦,哦,佩服佩服,”吴安定憋了半天憋了这么一句出来,也不知他是佩服人家哪一点。

“而这一位,是我们的六当家,”望江虎一指那个战战兢兢躲在他身后的青年,继续介绍,说完这话连他自己都觉得没面子。

“啊?”吴安定父女身子一摊,幸好是坐在椅子上的,不然怕是要跌到地上去了,吴潇潇放眼看去,只见这位万众景仰的六爷此刻身上到处都是被烧火杖打过的黑印子,就连脸上都有两道,吴潇潇之前心目中想象出来的大侠形象顷刻间崩塌,余青看到危险解除之后,估摸着五娘不会当众行凶,这才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跟吴安定父女见礼,吴潇潇看着他脸上还残留的黑灰,实在想笑又怕失礼,憋得脸蛋通红。

余青看了她一眼,无奈的道:“你要是想笑就笑吧,看你憋得这么难受我也觉得挺难受……”

噗~吴潇潇终于没忍住,很没形象的大笑了起来,弄得余青很是郁闷,嘀咕道:“也不用笑那么夸张吧……”

被余青这么一搅合,这气氛变得和缓了许多,吴安定心里戒备也去了不少,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思,他又跟众人闲话一番之后,就由人带着他们下去休息了。

看到外人一走,谢五娘立刻就跟望江虎诉苦道:“大哥,你也不管管四哥,没看我现在一个大肚子有多辛苦吗?他还一天到晚的往外跑。”

望江虎只能好言相劝,心里却暗自为韩四叫屈,老四都快三月没下山了,这刚下去一天你就不乐意了。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五娘有了身子后那性子是一天比一天烦躁,没人敢去触她的话头。

五娘发了一会儿牢骚,眼睛一瞄,就看到余青鬼鬼祟祟的想要溜,喝了一句:“回来!”

余青不敢反抗,灰溜溜的转了过来,五娘手撑着后腰晃晃悠悠的站起来道:“扶我回去。”

余青高声应了,搀着五娘就喊道:“太后起驾,闲人闪开,若是不闪,死伤自负!”

五娘笑着拍了他一巴掌,道:“说得老娘跟个母老虎似的。”

余青笑道:“五姐当然不是母老虎,五姐可是咱卧虎山上赫赫有名的胭脂虎,北方绿林道上的一朵花,风华绝代,气质无双!”

五娘被说得眉开眼笑,一路走到自己家,这才道:“赶紧去叫我们家死鬼回来,告诉他,要是今晚敢再不回来仔细老娘拔了他的皮。”

余青如蒙大赦,等五娘进屋后,他抹了一把汗,一回头就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墙角那头跟他招手,余青走过去道:“我说四哥,你怎么才回来,咦,你这是刚从酒缸里捞出来的啊,一身的味。”

韩四嘿嘿笑着:“这不是多久没喝了么,遇到几个好朋友,就喝了几碗,也没多少,对了,你五姐现在心情怎么样?”

余青眼珠子转了转,笑道:“你这时候回来算是对了,我刚刚在五姐面前为你说了许多好话,五姐心情一好,就说既往不咎了。”

“当真?”韩四大喜,拍了拍余青的肩膀道:“好兄弟。”

“小事小事,你赶紧回去吧,要是再耽搁久了说不定五姐的心情又变差了。”余青假惺惺的奸笑着。

“没错没错,”韩四整了整衣衫,带着一张红通通的醉脸就朝家门走去。

余青一脸怀笑的离开了,没过多久,就听到一声河东狮吼:“天杀的负心汉子,你还知道回来啊?!”那动静估计半个山寨都听得见了,余青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自言自语道:“叫你在五姐面前诬陷我,哼哼。”

回到会客厅,望江虎几人都还在,刘三一见他就抱怨道:“难怪五妹说你,你这家伙也太会偷懒了,你过生日,自己却悄悄溜了,留下我们几个帮你应付那帮来客。”

余青拱了拱手,笑道:“三哥辛苦。”

望江虎开口道:“不过老六啊,这次刺史大人也候了你一天,你却避而不见,是不是太落人家的面子了?”

余青摇摇头,道:“大哥你有所不知,我是故意避开的。这位王刺史很快就要异地赴任了,他要去的地方是北边的合州,他在这咱们仓州两任六年,靠着咱们的配合,得保一地平安,做了几年太平官,可这合州听说就没有那么太平了,自立山头的大大小小不下五伙人马,很是闹腾,王刺史他是想要咱们帮忙给北面的那些道上朋友通通气。可是大哥,我早就说过了,咱们没有那个称霸北方绿林的心思,就不要横插一脚过去了,要想过太平日子,我们伏牛山就绝对不能当这个什么出头鸟。”

望江虎呵呵笑着,道:“你心里有数就好,这外边的事情你比我们几个老家伙看得透彻。”望江虎话里并无对余青决定的不满,这要归功于这几年来余青对山寨的贡献。余青六年前上山的第二天,就问到望江虎有什么志向,望江虎是个耿直汉子,他当年被迫落草也是因为杀了狗官,为了照拂一干弟兄才不得不干起了这个营生,他唯一的目标就是让这些跟着他的弟兄吃饱穿暖,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得知这一点之后,十岁的余青就以与他年龄十分不相符的语气侃侃谈起了山寨的发展计划,以他千年后的眼光来看,黑道要混得好,首先就要官匪勾结,所以拉拢好本州刺史就是他要做的第一件大事。这事做起来并不易,好在仓州并不止伏牛山一处土匪山头,但伏牛山一向比较守规矩,从不扰民,相比之下,其他几伙山贼就闹得比较出跳了,让官府十分头疼。余青主动请缨前往刺史那边当说客,望江虎一干人原本对他的计划没有抱一丁点指望,实在耐不住余青软磨硬泡,这才让他一试,没想到余青还赌准了,仓州刺史王大人抱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思,同意了伏牛山众人帮忙“清缴”匪患,伏牛山众人个个武艺高强,加上又是熟悉山贼套路的,在他们的“镇压”之下,整个仓州就没有了盗贼之患,王刺史名利双收,又觉得伏牛山众人十分知情识趣,并没有什么过份的要求,于是两边就达成了相当的默契。

跟官府搭上线这样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让余青办成了,众人都心悦诚服,在望江虎等人的眼里,已经不能再把他看成小孩子了,好在望江虎并没有山大王的权势之心,于是索性把山寨一应大事都交给他打理。而余青第二步要做的就是改正山寨的生计来源,在他看来,靠打劫贪官奸商这种事情绝非长远之计,于是他建议望江虎拿出山寨的积蓄,在附近的城镇里匿名置下了许多产业,有官府的照拂,自然万事顺利,发展至今,已经有了好几家酒楼、客栈和商铺,初时余青花钱请了许多帐房回来管理,后来就开始让那些山寨里的老兄弟下山成家,进入这些产业帮手打理,这样一来,不光是让许多山贼摇身一变,成了良民,更是解决了山寨的收入来源问题,余青上山后仅仅过了两年,山寨就不再做打劫的营生了。

而山下的小镇也都跟着沾了光,在余青的努力之下,这一地的赋税比起其他地方来低了许多,倒不是官府好心的自掏腰包施惠于民,他们做的只不过是少增加一些巧立名目的杂税罢了,但这就已经让百姓感觉身上负担轻了不少,反正对于那些当官的来说,有了伏牛山的孝敬,每年落入他们自己手中的钱财只会有多无少。

到了如今,伏牛山在这些周遭百姓眼里已经不是一个土匪窝了,甚至清白人家都争相以自己家的孩子能进入山寨为荣,因为只要到了年龄,山寨就会让他们下山成家,然后就进入那些山寨暗地里的各种产业当众做一份体面的差事。

可以说,如今的伏牛山已经被余青一手洗了个干净,若不是望江虎等人习惯了山寨的生活,他们也大可下山去当个富家翁,这一切都是拜余青所赐。而卧虎山余六爷的名号也渐渐在这仓州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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