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辉夜再见②
近期以来，不算短的一段时间被寂影在床上躺过。这本来是长期奋斗在工作一线的上班族梦想的休闲，但只要临床体验一次，八成以上的人这辈子都不会想再有第二次了。寂影起床后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自己似乎被日常生活隔离了。科学剖析一下这种感觉——人在工作时会产生一定的节奏，相临人与人之间的节奏一共鸣，每个旋律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不管是再微小的音节，一旦缺失，整首曲调就不和谐了。复杂了，说简单一点，就是人在上班时会体会到自己（其实是自己的工作）的重要性。当然，老板花钱招一个职位肯定都有它的必要性。上下两级着眼点不一样，老板看的是招来的人能不能把这个职务做好，被招的人只要试用期完了没被开除，基本都会觉得这职位非老子不可了，我在这公司不可或缺了，并私下得意。但，当某个不可或缺一旦因病或别的什么原因告假一阵，一段时间后回来一看，团队还在，团队工作还在运行，并且运行得不错，这才发现原来没有自己这个地球照样转，地球上的一切基本没有改变，有点变化的都不是自己影响的。这时这人就会失落、低落、落寞，觉得自己与社会脱节了，不被任何人需要了。这种情绪是一种精神疾病，依个人心理素质，症状由沉默到自杀不等。其实社会对领导和富人外的平民百姓很公平，社会从来不会点名说他需要哪一个人。
被遗忘的感觉，会让一个人潜意识拒绝相信别人的话，哪怕说话的那个是他自己最信任的人。
寂影打完电话后把听来的话当耳边风，自行判断一下，打了个的去****人间。那的士司机把寂影大病初愈的声音听成外地口音，以****人间为圆心在蜂谷市绕了个蚊香形。快到时寂影拍拍司机说要绕干脆全城绕完，城南还剩一条柳河巷没绕到，城西还有……司机吓得就近抄了条小路改开直线，油门踩得恨不能从民房直接压过。到达目的地后，司机主动把车价降到五折，还不要零头，五十块的总价只收二十块。寂影边按手机边摸了十块钱给司机，司机也不敢多说，丢下一句不要投诉就开着车跑了。投诉在中国是处罚没后台经营者的绝佳手段，有关部门一旦接到投诉，稍微一查，被投诉的（后台硬的不算）肯定是要罚款的。虽然调查过程中经常连投诉内容是什么都忘了，但要找个能罚款的理由还不容易吗？比如你车的坐垫脏了影响乘客乘坐舒适性，至于什么程度算脏，接触过空气的都可以算。当然这笔罚款是肯定不会落到消费者手里的，不然监督部门的人吃什么呢？因为利润空间巨大，投诉事业发展至今，偶尔也会回报一下社会，例如让人民知道使用这项权益的方法越来越简单，一个电话就能让人背个黑锅，你说话声音大点我都能不满意你的服务……当越来越多的人爱上投诉，商家和消费者之间筑起了一道隐形的荆棘墙，墙两边的都伤痕累累——商家赚得更狠，恨不能把罚的款全部转嫁给消费者，消费者投诉得更不留情，越来越多的人把一个电话弄垮一个店视为人生最高乐趣，到头来谁也没捞到好处。到是夹在墙中间的，被他自己冠名为人民公仆的那一小部分群体，吸收着墙外双方的鲜血，快乐而茁壮地成长着。
寂影在****人间绕了一圈，没寻到果鑫一等的踪迹，却很快发现葛叶。此时的葛叶正带着一帮穿成建筑专家模样的人在研究一座倒在坑里的建筑。那些专家带来的小兵一砖一瓦地把废墟残骸往外搬，专家们就在一旁研究屋顶瓦片上的这一条裂痕是不是引起倒塌的原因。寂影光明正大地偷听了一会儿，居然无人发现，觉得按这效率，真相的发掘应该在至少两年以后。
就在寂影打算离开之际，废墟坑里的一小子突然尖叫一声，尖锐中带着欣喜。这一声音把寂影拉回原地，再浪费一点时间，听出事情的原委——那小子像突然开了天眼，发现建筑的下层有一个很大空洞。
专家们立刻得出解释：是因为……（在此省略老子名师出高徒等一系列废话），房子地基下面有个洞，不稳，所以塌了。
专家话音刚落，那开天眼的哥们又发现这幢仓库没有地基。
专家表示：这种建筑行业的败类要坚决肃清。
寂影听到这里突然想起王子微的老爹。
天眼继续发现：好象有地下室。
葛叶听得一阵紧张。
专家又开始讨论：有地下室是不是就不用建地基了？（话外音：屁话，当然不是。）
一段硕长的讨论后，因声音最大所以为首的某专家突然想起，这幢倒塌的建筑是自己在某年带领施工队建设的（当然这个时候是不敢承认的）。当时因为听说只有地上一层建筑，还要建地下室，索性就偷工减料把地基给省了。蜂谷这地方没什么天灾，一层楼压不跨伟大的土地，发点洪水只要不大地下室就能撑着，以冲不走为原则。做这番节省开支的方案花了一点时间，这点时间里，施工队一帮小子怎么也没料到头儿会狠，不，节约到这地步，年轻人气盛，办事效率高，一早就把埋地基的洞挖好了。谁料领头的不给材料，自己辛苦挖的洞又舍不得填，一犯迷糊就在空洞上把房子盖好了。这事当然不敢公开，一旦公开，就是建筑学上的一大奇迹——这******可是真正的空中楼阁啊，无磁都能悬浮，中国首创全球仅有啊。
仓库盖好后，葛叶就地取材，请了这位带专家头衔的施工队领班验收，验收结果不用说当然合格。
好在事后葛叶从不在仓库里放什么重的东西，不然就轮不到辉夜的炸弹来发挥作用了。
在这件无聊的事上耗完耐心后，寂影没了行动头绪，又放不下面子再给果鑫打电话，只能在****人间四处游荡，这一游荡竟从隐约听见的连来自何方都不知道的一些声音拼凑出了有三个被埋在废墟里的人被送到XX医院的事。寂影组合一下思绪，忆起果鑫和蓝晓的话应该是真的，一阵内疚，赶回市区，此时天已近晚。
寂影因为犯了不信任死党的低级错误，理亏在先，买了冬天最珍贵的西瓜当探病礼物。那间水果店老板奇阴险，西瓜只在天黑后摆出来卖，质量可想而知。寂影买到手后发现这西瓜不太对劲，小小一个拿着死沉，砸开一看，瓜瓤像得了白化病，再仔细一看，瓜皮深得能算黑色。依老一辈买西瓜的经验——“瓜蒂要新鲜，敲着声音要清脆”来判断，这绝对是个成熟的西瓜。看来如今的反季节水果已成功颠覆了消费者的选购经验，算是商家的一场胜利。
寂影走到住院部楼下，顺手把西瓜扔进垃圾桶里。
病房里，果鑫和蓝晓正打赌寂影今天之内会不会来，辉夜一副睡着式沉默。获救以来，辉夜没有说过一句话，造型一直背对蓝晓面朝墙，要这会儿突然死了肯定过很久才有人发现。
这种反应很正常，即使果鑫和蓝晓都说没关系，此次遇险一事，辉夜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果鑫和蓝晓很清楚辉夜此时的心情，就像辉夜很清楚这两人一点也不会怪自己。三人都没想到，竟会用这种方式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生死之交。
正因如此，才更难受。
原谅这种态度，不是任何时候都能让人心旷神怡，它有时候会伤害坚强。
蓝晓早就发现辉夜这孩子不太懂得接受爱，表达爱的方式也很笨拙，但他会用很华丽的手段将这些短处包装起来。装的人八面玲珑，看的人眼花缭乱，但这样一来，最重要的真诚就被忽略了，这大概就是辉夜与BeePub天王最后的距离。
有些事没办法教，一旦领悟，也许就能破茧成蝶。
两位兄长此时能做的，也只是让这间病房的气氛轻松一点而已。
不过，如果这时候寂影能来……
果鑫和蓝晓的赌局很难定胜负，因为双方都认为寂影今天不会来，原因是依寂影的脾气，一旦遇上不相信的事就很难扭转观念。强大的果鑫会住院这种事本来就显得很科幻。争执的结果是猜拳决定谁先选择，输的只能无条件选择另一项。
果鑫居然在这场猜拳中胜出，选择项是寂影不会来。
蓝晓还没来得及说话，病房门突然被推开，寂影走了进来。
果鑫此时的真实想法是想把寂影揉成一团从窗户扔出去。
蓝晓开心地呼唤：“寂。”
寂影在蓝晓床边坐下，两人握了握手。握手这种交流方式通常会出现在两种人之间，一种是初认识的，表示礼仪，另一种是生死至交，表示情谊。礼仪的握法：手臂向下，手置于腹部偏上一点，就是谁都见过的普通握手方式，握一下很快就放，握完开始谈生意，谈完再握一下各走各路。情谊的握法：两人手臂手腕上抬至面部，就是一看就知是好哥们宣誓的那种握法，一握很紧，不管对方的手冰凉还是肮脏，久久不放，双眼同时传递着默契。这一握从开始到结束都没有言语——不需要言语，这一刻，我们的心是相通的。
和蓝晓握完手，寂影又去了果鑫床边，果鑫转过身不理。寂影问你对老子有什么不满？果鑫说老子对你一肚子不满。寂影说老子同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