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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季末聆听④

不知多少年前,某个古老年代的峰谷……那时还不是市,是个镇,是一个受到天神祝福的小镇。

蜂谷小镇地处依山伴水,满目苍翠拥抱蓝天。水晶般清爽的空气,佳偶般宜人的气候。青砖铺成的街道,街中有河,道中有桥。一排排庸懒优雅的杨柳结伴倾听着小镇的安静。这里几乎听不到汽车的喇叭声,耳边环绕的清脆是河水的流淌。精致复古的建筑别具一格地点缀着这片江南小镇风格的世外桃源,朴实而耀眼。

一个地方之所以幽静,首先取决于它的人烟稀少,其次表现在邻里和睦。蜂谷镇完美地具备了这两点。

在这样一个幽静的小镇里,多年来八卦着一个缠mian悱恻的爱情故事。

蜂谷镇居民千人未满,出生率与死亡率常年平衡。这个除了贩毒外做什么都成不了气候的细小群体世代依偎着丛山峻岭,结伴着山泉源水,脱轨一切都市节奏,理所当然出落得生性奇懒。无论男女,人生规划一概琴棋书画烟酒茶,当然只停留在享受级,不然就多一条出路当专家了。单从这点就能看出,这是一群与荼毒之道绝缘的淳朴善良居民。

久而久之,蜂谷镇辖区内的耕地全数奉献给了大自然。肥沃的土地无私地孕育着山花野草,山花野草养育着山珍野禽,山珍野禽又引诱着生猛山兽。某日,一只迷路的山猪闯进了蜂谷镇。这只肥嘟嘟的可爱生物很快勾起了长期主食野菜的蜂谷镇居民的食欲。不识野性的群众上前狩猎,一会儿工夫便牺牲两人。一人被撞一人被踩,均当场宣告辞世。这场血的教训唤醒了蜂谷人对生存之道的求知欲。好在像这种边缘山区小镇,只要自己不闭关,党的关怀就无处不在。仅用了很短时间,校舍的落成加师资的到位均宣告完毕,蜂谷镇的第一间学校从此诞生。

蜂谷镇的孩童就这样过上了有书读的日子。

九年教育一体化的蜂谷学校孜孜不倦地照亮了数代蜂谷人。其中的某一代,照出了一名叫樱苔的女子。

樱苔自小生性内向,极怕与异性相处,一靠近男生就全身抽筋。苍天欺负老实人,镇中与樱苔同年出生的,除她之外全是男丁。这就提前揭秘了等待着她的将是一个怎样的校园生活。樱苔入学前,父母动用了家中除学费杂费生活费私房钱以外的所有经费四处寻访名医。寻第一处时因钱太少被拒。寻第二处时,因路途花费,原本稀少的钱变得更少,再被拒。如此几度恶性循环,樱苔父母最终带着绝望回了家,万般不得已只能让女儿带病入学。于是樱苔自暴自弃,索性剃光了头自扮男生。剃头时又过于激动,不慎连眉毛一起剃掉。次日入学,这名从天而降的土豆人吓得全班男生加老师一同抽筋不止,樱苔的病竟当场不治而愈。从此,樱苔爱上了自己的化疗式造型,常年贯彻如一,并以男性自居。

由于就算是真正的男生也少有抛弃满头翠发的勇气,胆大的樱苔当仁不让地成了蜂谷镇的孩子王,每天带一帮手下骑竹马挥柳条,镇东喊打镇西喊杀。

樱苔的求学生涯留了三次级,年满十七尚未毕业。这个年纪的女生大多学会了温顺,喜欢上了梳妆打扮,樱苔则以她的光头和霸气在镇中独树一帜,家喻户晓。樱苔父母对健康的女儿不闻不问,任凭自由发展。就这样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

樱苔十八岁生日前夕,一个操着外地口音的男子流浪到了蜂谷镇。该男子衣衫褴褛,神情呆滞,不知是天生还是受了什么刺激,除了能说出自己名字外其余一概不能。善良的蜂谷镇居民收纳了这个打破他们宁静的少年,其实打破只是暂时的,一个几乎不说话的人,比任何人都更加宁静。

对这抹蜂谷镇新添的身影,镇长为他提供了住宿,其余各家商量好,一家一天流水式提供伙食。遇到家中有合适旧衣的,也都无条件增予他。少年吃百家米穿百家衣,从此过上了时而大鱼大肉,时而残羹剩菜的生活。

就算是蜂谷这样的小镇,也存在着明显的贫富的差距。少年若哪天在富人家得了件旧衣服,来日一碾转到穷人家,必会被发现这食客身上的旧衣比主人家的新衣还来得值钱,接下来自会被扒,换上一身再旧一点的衣服。再到更穷人家,又被换得更破更旧……从本质而言,这就是绝大部分中国人民打心底期望的财产再分配政策。

除痴呆外,少年并无其他显著病症。看着这样一个年轻人成日满镇游走,大家都感到本已狭小的镇似乎变得更小。于是镇长再度做主,少年从此有了新的归宿——学校,在蜂谷。

校长对这样一个无法交流的学生表示了深深的无奈,但镇长的要求又不可拒绝,深思熟虑后,决定让他早早毕业了事,以年纪偏大为由直接将少年送进了初三。

那日,校长带着少年来到樱苔的班级,向大家隆重介绍了这名家喻户晓的转学生。由于少年记忆丢失,能介绍的内容也只有一项:转学生的名字叫作杉柏。

那天樱苔恰巧没有逃课,因为下午有两节她最喜欢的体育课。台上的杉柏虽一身破烂,双目发呆,头发干枯,四肢僵硬,神情恍惚,弓腰驼背,面黄肌瘦,哑无言语,却让樱苔心中燃起一分莫名的好感。见台下一光头直楞楞地盯着自己,杉柏怯生生地回了一眼。就在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两人突然感到,有一种奇怪的东西诞生了。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非常快,而且非常愉快。樱苔一改往日纯爷们儿装束,杉柏的眼中也渐渐有了些灵气,这灵气表现在他已经会对一个穿裙子的光头感到奇怪。就算恢复了女装,樱苔也一时难改长期养成的霸道作风,经常一柳鞭抽得杉柏满镇逃亡。这种你追我赶的甜蜜日子持续了不长不短一段时间。就在樱苔的头发快覆盖完整块头皮时,不懂风情的校领导突然意识到应该及早驱逐这一校霸,随即光速地给樱苔发放了毕业证书。

樱苔毕业那天,杉柏躲避不及,被一把抓住。离别在即,樱苔哭得一发不可收拾,眼泪鼻涕糊了杉柏一身。临走时樱苔留给杉柏一张手绘的地图,图上注明了学校出后门跨一条河的街道向南,不出五百米远的大槐树下便是她家。杉柏看懂了地图,打算扔掉时发现纸的背后还写有一段话,翻过一看,是樱苔不知从哪抄来的诗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杉柏不懂这两句话的意思,大脑短路一时忘了害怕,前去找樱苔询问。刚回家便泄愤暴打了邻居小孩的樱苔此时正被关在屋后柴房里,见心上人前来,高兴得手足舞蹈,一把将杉柏拽进了柴房。之后发生的事情无人知晓。次日,一辆迷路的汽车误打误撞开进了从未体验过汽油味的蜂谷镇,就是这辆从天而降的凶器,意外地夺走了当时正在蜂谷镇某街道中央跛行的杉柏的生命。

正如同他的突然到访,杉柏又突然地离开了这个地方。谁也不知道,在这个人生的小驿站里,他究竟留下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在他来到这里之前,究竟走过了什么样的路。

杉柏死后近一年,沉寂的蜂谷镇又掀起波澜,祝家未出嫁的女儿突然诞下了小孩。

被祝樱苔带到世上的是一对龙凤胎,两个小生命都有着水灵灵的眼眸,可爱非凡。然而就在孩子们断奶的半年后,樱苔手执一空农药瓶死在了杉柏的坟上。

中毒死亡的樱苔眼珠外突,布满发黑的血丝。整个脸呈现出一种石灰的颜色,夹杂着星星点点同样泛黑的血斑。死状凄惨不压于被汽车碾平了脑袋的杉柏。她的死霸道而果断,这两点特色正好诠释了她的一生。她的死仿佛不带任何遗憾,僵硬的嘴角定格着最后一抹淡然的微笑。樱苔的父母寻遍整个蜂谷镇,均无人敢碰这具怪笑的僵尸,无奈只得就地掘土掩埋。杉柏樱苔终得以同穴而枕。

樱苔死后的第七天,有人看见两只蝴蝶从杉柏与樱苔的坟上飞起,一红一绿,你追我赶,一同飞向天边。

杉柏与樱苔曾经快乐生活过的那个小镇,经历了历史的风雨,政治的洗礼,人类的迁改,最终蜕茧成蝶进化成了一个市,叫蜂谷。

而传说——只是传说,无从考证——埋葬着杉柏与樱苔的那座山,就是樱柏山,至今仍陪伴着蜂谷人的后代子孙,在蜂谷市区的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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