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便到只是一些薄薄的盖了红色印鉴的批件，一点负担也没有。对于他来说，这真是一个伟大的时代。他轻而易举地占有了两个万能，一个是社会主义的权力万能，另一个是资本主义的金钱万能。不到两年，他出国了。一年之后，他再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一个因为爱国而回国投资房地产旅馆业和纺织业的华侨大亨。他又兼有了主位和客位的双重方便。这是一个伟大的转变，是欧洲资产阶级上升时期的王公贵族向往而绝对无法做到的。在进入金钱万能时代之前，他们拥有的万能的权力已经丢失殆尽了！中国是个出过孙悟空的国家，在变，这一点上的神通之大，是无与伦比的。只要可以变，就会变得眼花缭乱。杨晓军是首先能够进入自由王国的少数当代英雄之一。他曾几何时还光着屁股在澜沧江里打扑通，一转眼的工夫，他就从长江黄河游进了太平洋大西洋。真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这是中国最幸运的一代。莲莲和他上床以后不到两个月就办到了美国。在签证的时候，美国领事馆一看美国花旗银行为她出示的经济担保数额，七位数！就立即尺了。中国有关部门更容易，只要杨晓军的名片一到，就一路绿灯。想当初，我也办过这类手续，别提有多难了。向公安局申请护照，一年半。找担保倒是很快，跟一个有了点儿年岁的香港大老板睡一觉就有了。人家真正能做到言必信信必果，一个星期不到，特快专递就寄到了。到了美国领事馆，得！签证处没有摆床铺，卡了！匕先是问我和担保人的关系，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朋友”？只，怎么样？不行？，这个黄毛杂种既不说不行，又不说行，闷杵杵地给盖上了一个蓝印。这就是说六个月以后再来。我只好在那位担保人来的时候，再和他免费上床，在床头上求他为我用他美国公司的名义办一份公证，证明他真心实意全权负责我在美国的一切。六个月刚到，我就又去了美领馆。这一次黄毛杂种又节外生枝，对我的托福成绩提出疑问。我的托福成绩本来就在水平线之上，但大批中国小妞儿都不约而同地看着美国的月亮比中国圆’不约而同地猛攻英语。长江后浪推前浪，成绩越来越高，我的刚刚压线的成绩就显得低了。经过我的据理力争，他也不能不认为这种挑剔太过分了点儿。这小子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冷不丁地提出一个问题你知道你的担保人是个单身男人吗？’妈的！我真想告诉他他是不是一个单身男人关我屁事！先生！你以为我会嫁给这个老头儿？他即使能够满足我经济上的需要，可他能够满足我其它的需要吗？你难道不懂这个？问题是当时我并没有这么回答他，我还抱着希望，只能回答说知道。，这两个字就像两扇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黄毛杂种好像终于战胜了我似的，在我的申请表上盖了一行蓝字移民倾向。既然这样，我就不管不顾了！对着那个小窗口破口大骂，那才过瘾呢！特别是他完全听得懂中国话。不管我怎么骂，他都说八从尺尺又。，后来，我反倒不生气了。冲着他微微一笑，向他招招手，让他靠窗口近些。我小声用谈情说爱的音调对他说杂种！你别他妈的装孙子，我们中国地大物博，姑奶奶不出国照样能俘虏大鼻子美国佬，有本事你们别到中国来做生意！，说完以后，我把申请表澌得粉粉碎，再扔在他的大鼻子上。我这才箅彻底解放，一身轻松地在那些排队等签证的人们惊愕的注视下，像阅兵的将军那样走出美领馆。人比人，气死人。莲莲在一个英文字母都不识的时候，就踏上新大陆了。有些人生下来就是语言天才，对于莲莲你不能不服，她在洛杉矶只学了一年半英语，就阴沟流水，压！！只）哗啦啦了。扬晓军一有空就带她全世界旅行，才过了两年多，当她和杨晓军回到？尺八大酒店的时候，她就是告诉任何人，我是本地妞儿，谁都不会相信。她就像出生在巴黎一样，一身的欧洲名牌，那口气，那风度，整个的是一位娇小玲珑的贵夫人。看样子她特别喜欢况八八设计的时装。第一天在？尺八亮相就是一件V已尺八，玫瑰红色的低胸吊带高叉长裙。耳朵上吊着两滴血一样的红宝石耳环，镶嵌着钻石的金项链。
很少言语，顶多用英语的或来表示她对一些事情的肯定或否定。听说她在本地有个亲人，被杨晓军用钱买断了，不许他们见面。这小妞儿好像也乐得这样，没有穷亲戚上门，干净利索。据说她压根儿就不知道她的亲人在哪儿，实际上，也满残酷的。虽然杨晓军和她寸步不离，但她却始终没有一个名分。酒店里的上上下下都叫她小姐。如今在中国，小姐这个称呼就像日本话里的样’似的，可尊可卑，无尊无卑。过去中国人称富家女子官家千金为小姐，现在，只要是年轻女子就是小姐。有时甚至是鄙称，喑示某女子和色情行当声关系。如她是某某夜总会的小姐，她是某某先生带来的小姐，她是一位小姐……只要把最后那个音一一正往上一挑，就再明白不过了。
唉！古往今来，凡是富家男子和贫寒女子之间的结合，无一不是始乱终弃。何必在人生舞台上去扮演一个与自己实际身份相距甚远的角色呢？我从来都自称我是阶段演员。我常对我的皮匠师傅’说：我是你的租赁情人。’他要是和我玩儿那种卿卿我我的把戏，我就当面戳穿西洋镜得了吧！通货膨胀了，我的租金要提价了！’在商言商，我们跟商人打交道，千万别蒙着一层罗曼蒂克的轻纱。这层轻纱蒙住的不是他，是你自己，倒霉的也是你自己。黎丹我看你那朵红玫瑰就别每天换了，钱可以让他照付。不好吗？”一我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串儿话，黎丹好不容易才等到我的一句问话。她连忙接着说“不！我可做不到，在生活中连一点点儿幻竭色彩也绐抹去了……”真是个权迷不悟的卖花女，要色彩，还要幻想的色彩。“听说你的钱都交给了那个泰国瘪三？让他给你存进了曼谷的银行？”“是呀，我觉得存在外国银行保险些……”“首先是你那个赖长生保不保险？”“看你说的，美珍姐！你把所有的人与人的关系都看成利害关系，活着多没意思呀！”“哟！你是怎么了！你知道不知道？你要是像我一样，把人际关系都看成利害关系，就轻松了！我的傻妹妹！你既不用负担义务责任道义，又不用负担痛苦伤感思念和受骗后的懊恼。”“我知道，以前我碰到的都是骗子，他们骗得我好惨啊！长生可是不一样……美珍姐！他可是个知情知意的男人，可懂得体贴女人了。只要他在我身边，别提有多温柔了。粗鲁的是国内的人，那些暴发户戴大盖帽的……别提了！长生可不同……他对我可是真心实意的，全心全意为我好……”我从黎丹的语气里可以听得出，她被他的米汤灌迷糊了。男人只有在做爱的那一会儿是真心实意的，全心全意的。女人的悲剧是自认为那时男人的诚恳和全心全意是为了她。糊涂啊！男人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发泄能够淋漓尽致。所有的一切都如同他在进食的时候要在高雅的餐厅里，要各种佐料和轻轻播放的音乐伴奏一个样。我故意逗黎丹，小声对她说“你能不能讲你和他在床上的事？”“美珍姐！你又来了，总喜欢听人家说不出的事儿。饶了我吧！床上的事儿，你能说得出口？”“床上的事儿怎么说不出口？我说给你听听？我不是给你讲过吗！在监狱里，他们要我讲什么，我就讲什么，要我写什么，我就写什么。
男男女女不就是进进出出那点儿事儿吗？”“呀一！”她大声尖叫起来，“美珍姐！别说了，丑死了！”“你你！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赖长生对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呢？你要是不说，以后就别到来了！门开着，请吧！我还得睡个回笼觉呢”我假装闭上眼睛，其实我并没闭紧，我看见她的嘴瘪呀瘪的就要哭出来了……杨晓军我贸然给通信兵部的何参谋打了一个电话，邀请他中午在军区小招待所小餐厅见面。首先我这派头就让他受宠若惊，小招待所的小餐厅是军区首长招待率委来人的地方，收费当然是象征性的V况且能在那儿邀请和被邀请就很了不起。他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结结巴巴疑疑惑惑地答应了下来。我吿诉他，我将辛十一点的时候去通信兵部接他。整十一点，我开着父亲的红牌轿车停在通信兵部门口。何参谋笑得合不住嘴，在往车里钻的时候，他的头撞在车门框上。我说“撞疼了吗？”“不！一点也不疼……”我喑自好笑，能不疼吗？听他的口音，是个四川乡下的农民子弟。进了小招待所小餐庁，我预定的活鱼立即由厨师提了上来，我客气地让何参谋过目。他连连点头叫道“要得！”凉菜一上来，一瓶五粮液打开了！香气扑鼻。我没有任何开场白，在一次又一次的碰杯中间，我只是漫无边际地闲谈，使一直以为我有要事相商的何参谋渐渐松弛下来；当何参谋向我委婉地说到，他在老位置上已经搁浅了十年之久的时候，我也委婉地喑示他，在可能的时候，我一定会向关健人物说几句关键的话，让他有点儿进步。何参谋一听，感动得热泪盈眶地高举酒杯呜咽着说“为杨参谋为人耿直正义，为杨参谋乐于助人的美意，干杯！”他不管我干不干，他自己一连干了三杯。我拍拍他的肩膀，对他说“我们一见如故嘛！不必客气。”在酒醉饭饱的时候，我装着漫不经心地问了他一句“何参谋！你明天晚上有事吗？”“明天晚上有点儿事，长途电话连会餐，兵部让我代表部长去吃饺子。”“好差事！我陪你去，凑凑热闹，尝尝女兵们包的饺子。对！我陪你去！不过……听说这些女兵都是农村兵，她们讲不讲卫生呀？”“放心！杨参谋！她们的生活区比军区总医院高干病区都干净。农村姑娘一旦学会爱干净，比城市姑娘要干净得多，她们勤快。”
“好！就这么决定了。本来我父亲要带我去军区农场养鱼池去钓鱼，算了，让他一个人儿去吧……”“这……伯不合适吧？”何参谋深为不安地说，“你不去陪首长，首长会不高兴的。”“没事！我父亲对我是言听计从！只要我高兴，他比我更高兴。前几年我父亲经过免职复职的一番反复，并没开窍。我妈可是有了深刻的体会，她提醒我父亲你应该长点儿见识了！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我党我军，真正能享有终生制的人，只有一个！老头经老太太这么一点拨，从此就开窍了。过去他的车，别说我要开，就是沾光搭搭便车也是万万不可能的。如今他开明多了！对我妈敬若神明：她到底是喝过洋墨水的洋学生！”“对头！杨参谋！首长前些年够委屈的了。应该宽松些”“是的！现在他比以前潇洒多了。怎么样？这顿便饭很不像样，吃饱了吗？”“太丰盛了〖非常感谢！……如果有机会，为我美言几句……我……”“没问题，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包在我的身上！”我当着他的面，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第二天傍晚，我幵了红旗车到何参谋的宿舍，何参谋已经在路边等着我了。他诚惶诚恐地钻进汽车“杨参谋！你把车开了出来，首长咋个去钓鱼嘛？”“没事儿，他又向车队要了一辆。”当我们两个人走到高墙下的小门前的时候，巳经昕见了一片莺声燕语了。他按了门铃，好一会儿，小门上的窥视孔才打开，我看见露出一只少女的眼睛。说不清是惊还是喜，她啊地叫了一声，立即把门打开了。
幵门的女兵站在门的右侧，直挺挺地立正，目不斜视，娇滴滴地喊了一声敬礼！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搭在帽檐儿上。我不由得在心里戏谑地默念出两句唐诗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心想，青春总是动人的！这个小妞儿难道是她们的标兵？身材脸蛋儿都很标致。看得出她此刻的心情和我一样，是那种被无可抗拒的新鲜而强大的力量所吸引，身不由己地洋溢着醉意的快乐。我和何参谋刚走进院子，女兵们正忙不迭地收拣晾晒在灯光球场上的乳罩三角裤袜子月经带……好一阵慌乱。我觉得怪美的”她们在概慌中互相交换着的眼神里，有娇羞，有埋怨还有一种赌气的情你们不是看见了吗？看吧！随你们看！我听见值星排长在小声恶狠狠地责备那几个小兵。这景象使我诗兴大发，一句诗卡在喉咙眼儿里，差一点儿喊了出来。那句诗是啊！我闯进了上帝的花园！……后面就没有了。因为连长指导员双双迎了出来，敬礼握手，然后把我们让进一尘不染的连部。墙上除了毛主席画像和十几面锦旗之外，一片雪白。一坐下，我就定睛看她们。看样子通信兵部部长的审美标准不低呀！选了两个美的标本。年龄都在二十五六的样子，指导员白而俊秀，连长稍黑而英武，两双眼睛竟都是咄咄逼人的亮，好像一眼就能看透你的心思。在何参谋向她们介绍我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的失态。我立即调整了我的外表和精神，听见何参谋正在说着对我的溢美之词。当他说到我是杨副司令的公子的时候，她们那本来就不小的杏眼更大了，同时向我嫣然一笑，同时叫了一声“杨参谋！”“我是个不速之客，是来蹭饺子吃的。欢迎吗？”“哪里话！”
连长笑的特别甜，怕是她也难得有这么甜的笑。我听佳如说过，女人长期生活在一大帮子女人中间，特烦！除非是有同性恋倾向的女人。“非常欢迎！您是我们请都请不来的贵客。三个月之前，杨副司令员检阅过我们连……”“我也在场……”“是吗？”指导员抢着说“那次事先没有通知，临时接到命令，很仓促，很不像样子。请杨参谋多提意见。”“哪里，我父亲历来的观点是非常情况下带出来的队伍才是好队伍，我们又不是训练仪仗队。事后他夸了好几次长途电话连，参谋长就听到过两次，没向你们传达？”“没有……”“那是怕你们骄傲！”在三分钟之内把一切有形迹的地方都抹去了，好像我今天到这儿来是极为正常的事儿。似乎我是杨副司令员的私人代表，而这层韦思又是不言而喻的。小巧玲珑的值星排长披上了红绸肩带，显得特别精神。她一本芷经地喊了声报告，走进连部，敬礼以后，在指导员的身边小声说“请入席吧！指导员，战士们已经在餐厅集合好了。”“好！杨参谋！何参谋，请吧！”连长在前面带路，指导员殿后。在餐厅门口，值星排长清脆而响亮地喊了一声“全体起立！”已经就坐了的女兵们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每张方桌八个人，总共有十几张桌子，差不多都坐满了。“立正！”女兵们无一例外，把脸转向刚刚进门的我们。我好像走入葵花田里，所有的葵花都突然把脸转向了我，我难道是太阳？一张张相似的女孩儿尚脸蛋儿，虽然她们的脸都对着我，却没有一双眼睛敢正视我。我完全不可能在这些相似的脸中间找到真正邀请我来的主人。她是我的主人，她此刻正主宰着我。“稍息！坐下！”女兵们齐刷刷地都坐下了，而且没有一点多余的响动，哪怕是很轻微的一声磕碰。连长指导员把我们两个让进主宾辉坐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