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对修炼了点兴趣，我觉得修炼有点像写文，从身边的东西里提炼一些东西出来，开始可能是一句话一个场景或者一个模糊的念头，抓着它不放手，自然会有很多别的念头合进来，写作的过程就是一个编织的过程，把那些零落的力量拧成一股绳，最终故事渐渐成形，灵力收为己用。这个过程令人着迷，至少是令我着迷。
但我不想去山上了。重华也没坚持一定要去，他说：“反正灵力最旺盛的地方也就那样，在哪里都差不多。”
我问他什么意思。
他说：“人间并非修行之地。”
“自然环境破坏严重，失去了灵气？”
重华想了想，点点头：“这么说也行。不过也不完全是这样。”他仰着头望着窗外的月亮，斟酌着字句：“修行本就是逆天之举，与日月争辉，向天地借力，修行者为一己之欲索求无度，天地自然也就对修行者冷酷无情，灵气并不是无穷无尽，前人采尽了，给后人留下的就少了，就拿水月妙境来说，现在修行也不比从前容易。人间灵穴本就就很少——灵穴就是灵气充沛之地，现在就更少了，我那天给你指的那个地方，放在几万年之前或许是个修行者必争之地，现在也就那样了。”
我明白了：“灵气和石油似的，是不可再生资源，至少没个几亿几十亿年生不出来。”
重华解说完了，继续埋头打游戏，我则在一旁打坐，月光从窗子里斜斜地照进来，落了我一声，我现在多少也能感觉到月光之中蕴藏的力量，那种力量很浩大，但是分到一个具体的面积上就不算多少了，就像是我国的GDP总值，数目很大，但拿人头一分就只能算发展中国家。
重华玩游戏是另一种修行方式，他的说法和孔雀仙的说法不一样，重华说在游戏中杀戮其实获取不到多少力量，更多的是发泄对杀戮的渴望，平息心中的妄念，我在这方面本来就没有多少yu望，所以用游戏修行并不适合我。百家争鸣各有理论，反正我本来就不怎么喜欢玩游戏，便顺着重华的意思，主要靠月下打坐来炼化体内的灵力。和我之前看仙侠片理解的打坐不同，打坐本身是积累不了多少的力量，打坐有点像把身体变成一个熔炉，但原材料还是得靠外来的，拿我来说，就是我吸食的那些眼泪，打坐帮我吸收这些眼泪中蕴藏的自然之力收归己用。
我正闭目聚精会神地抓取体内那些水流般乱窜的力量，忽然听到手机的声音。白天束晟继打过电话给我，说他师父来了，明天晚上会和我见面。我抓起电话，短信通知我，时间改到了今天晚上。早说嘛，我都洗完澡换上睡衣了。起身换了衣服，告诉重华我出去一下便跑下楼，现在住的地方比较偏，晚上没多少行人，深夜的路上很寂静，白色的月光和黄色的灯火混合成一种寂静的颜色，我倒不怕一个人走夜路，现在的我好歹也算个非人类，真要发生点什么事情，别的不说，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然而这种寂静很不自然，透着诡异，夜的寂静并非真的全然无声，寂静的夜里能够听到风吹动树枝互相擦撞的声音，虫鸣的声音，附近人家电视机的声音，很远的地方传来的车子行驶的声音，夜越是静，能够听到的声音的种类就越多，然而此刻我什么声音都听不到，除了自己的足音和呼吸声，什么声音都没有，就好像全世界都消失了，只剩下我一个，我放缓了脚步，伸长了耳朵努力捕捉周围任何一个细小的响动。还是什么都没有。我把手伸进口袋，颓丧地发现我没带手机。
好吧，截至目前为止，情况还不算太坏，我眼前没有出现奇怪的人或物，脚下踩着的也是结结实实的大地。我继续往前走，这条路我已经十分熟悉，没多久就已经走到了和大路的交叉口，这条路算是本市和外市的一条来往要道，就算是深夜时分也会时不时有些车辆驶过，然而此刻一辆车也没有，路边的人家大部分都睡了，大多数房子都是黑漆漆的，少数几个窗口还有亮光，我定了定神，继续往前走，穿过一条由高大树木覆盖的捷径，我进入了城区，沿着马路往前，再左拐弯，我来到了酒吧街，夜是这条街道的白天，然而一整排屋子都是黑漆漆的，就和停电了似的，但我知道没停电，因为有一间屋子亮着灯，那就是我今天的目的地，束晟继打工的酒吧，染。
看来今夜的怪事，先天宗脱不了干系。发现这一点，我多少放下心来。这般装神弄鬼，也许是束晟继的师父想给我个下马威也犹未可知。推开酒吧的门，首先看到吧台里头的安宁，她倚在一个酒柜上姿态优雅地抽烟，烟雾袅袅中她凌厉的眉目柔和了许多。我环视整个酒吧，一没看到束晟继，二没看到束晟继的师父，心里有点纳罕，走到吧台边坐下，气氛怪怪的，我忽然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安宁也没说话，她连眼睛都没抬一下，跟没看见我似的，站在那里继续抽烟。
过了一会儿，束晟继从后面出来了，板着一张脸，很直接的把不高兴几个字写在额头上，拿着一个玻璃杯在手里把玩着。他也不搭理我。
这两人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身后门被推开，我回头一看，束晟继的师父进来了，他倒是入乡随俗，脱下了那身赭色道袍，换了件白色的衬衣，下面配的是藏青色的西裤，头发拿橡皮筋在脑后扎一个马尾，这副打扮挺怪的，我觉得他还是在赭霞山那副打扮我看着自在。不过也可能是我对他的道士身份先入为主了，看他穿别的衣服就觉得不自然，像束晟继穿运动服我就觉得很正常。
道长朝吧台走过来，视线一个弯也不拐地从我身上飘过，呵，今晚我这么没存在感么？一个二个都当我是透明人。我渐渐觉出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可又想不明白。
道长站到我旁边，看着安宁道：“你这样也不是办法。”
安宁冷冷地道：“师兄，我心意已定，你不用白费口舌。”
道长的神情颇为疲惫，过了半晌道：“也罢，你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你要做傻事，我管不了你。”
傻事？有八卦哦……
道长又看束晟继：“晟继，有些事情非是努力便有结果，你应当知道，拿不起的时候，便该放得下。”
感觉似乎在说我……我的心情很微妙。
束晟继捏着杯子朝道长笑笑：“师父，我自有分寸。”
道长大概也知道自己的这番说教收不到什么效果，倒也不怎么失望，一脸坦荡地道：“尽人事，听天命，道便是如此了。”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句是说给我听的，虽然他从头到尾都没看我一眼。
“哈。”重华低低地笑着。
我扭过头去看他，他笑着道：“有这么困吗？打着坐都能睡着？”
“嗯？”我眨眨眼睛，我居然还在屋子里一动未动，重华戴住耳塞从电脑屏幕前头扭过脸来，满面笑意地看着我，我捏了捏有些发麻的双腿，从拧麻花的姿势里解放出来，一边捶腿一边道：“我刚才睡着了？”
重华揶揄道：“你没睡着，是我睡着了。”
“……”我去拿放在一边的手机，今晚没有人发短信给我，刚才我真的没有出这间屋子么？我皱起了眉头。
重华看我神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我刚才好像梦游了……”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和重华讲了一遍，忽然灵光乍现：“欸，我该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走火入魔应该会产生各种奇奇怪怪的幻觉吧？”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走火入魔过。”重华也不是修真百科全书，不能有问必答。
我想了想，开了电脑登陆《道Online》去找孔雀仙，她今晚并不在线，洛长生的名字却是亮着，我鬼使神差地发了个消息过去：“在吗？”真是废话。
洛长生回复得挺快的：“何事？”真是干净利落的回答。
我大致和她描述了一下我刚才遇到的怪事，她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此事虽是异象，却并不曾妨碍你什么，一时之间我也猜不出到底为何，你且定心，若是明晚又如此，再来找我。”
这不说了和没说一样吗，我应了句“好”，便拨电话给束晟继，不过他没接。可能酒吧太吵没听到吧。我想了想要不要现在过去染看个究竟，看安宁是否在抽烟道长是否在训话，然而看看天上的月亮，夜阑人静的，时候不早了，也就懒得折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