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酒楼确实是一家奇怪的酒楼。
首先,它虽然是酒楼,却不是每天都做生意,营业的时间随老板的心情而定,高兴的时候,一开就是好几天,不高兴的时候,连着关门几天。但不管什么时候,这家酒楼从来不在当月的下半月开门。
其次,这酒楼上下两层楼,装修富丽堂皇,菜品也十分齐全,从千金难买的凤凰肉到三文钱一碗的芝麻汤圆,待客的门槛却是很低的。只要你进了这家酒楼,成为它的客人,你就可以尽情点菜,老板绝对不会因为你只点一碗三文钱的汤圆对你白眼相向,也不会因为你次次过来都吃燕窝鱼翅而另加青眼。如果有客人自认为出身高贵,而显得盛气凌人时,老板和老板娘都随时可能发飙赶人出去。这是第二怪。
至于第三怪,便是酒楼里那三个性情各异,却美貌动人,而且各自做得一手好菜的老板娘,以及永远带着面具的老板。关于他们的传说,安阳城内流传了无数版本,而真相到底如何,却是谁也说不清楚。有人说老板是某位隐姓埋名的贵族,有人说他是某位归隐江湖的侠客,但是老板从来不回答任何人的提问。于是对他身世的猜测,便成了许多人茶余饭后、乐此不疲的话题。
明昊玥对这酒楼好奇已久,这次终于得见它的真容,心中有些兴奋,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好奇。
她在悟心的帮忙下,易容成一个容颜清秀的少年,明昊玥还是第一次接触到传说中的易容术,揽镜自照,见自己容貌与往日大不相同,唯有一双眸子仍是熙熙生辉,心想:“当初若是能学会易容,我便早和娘亲逃出来了,何必等到今日?”
她性格十分奇怪,与一般的贵族少女大不相同,洄梦国向来男尊女卑,女子大多性情温顺柔和,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从不违抗自家男子的任何要求。明昊玥虽然表面上也十分听话,内心却对这种习俗深恶痛绝,这时离开了相府,心情就如飞出囚笼的小鸟,不由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
悟心对自己的杰作十分得意,笑道:“我的易容术可是很厉害的,以前王爷不喜欢秦姐姐抛头露面,我就帮秦姐姐假扮成个小子,两人一起出去玩儿。”
明昊玥笑笑不语,悟心对大观园的地形早已熟记于心,知道该从什么地方悄悄躲出去,当下带了明昊玥从一处隐蔽所在离开,经过几条巷子,拐了好几道弯,便看到了传说中的酒楼了,只见那大门上书着“逍遥酒楼”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明昊玥见这酒楼客人甚多,从衣裳华丽的公子哥儿,到青衣麻鞋的平民百姓,甚至还有带着小孩容颜憔悴的中年妇人,心中奇怪,问悟心道:“这家酒楼什么客人都可以进去吗?”
悟心肯定地回答道:“是的,只要老板看着你顺眼,你就可以进去。”
“怎么样才算看得顺眼?”明昊玥一时不太明白悟心话中的意思。
悟心嘿嘿一笑,说道:“身上太臭的不能进去,老板看不顺眼;太喜欢吵闹的小孩子不能进去,老板看不顺眼……除了这些,别人都可以进去。”
“啊?”明昊玥大是惊奇,忍不住又问:“你怎么知道?”
悟心笑道:“因为这是秦姐姐定的规矩啊!”
明昊玥微微扬起眉毛,心中又觉得惊讶:难道这酒楼,也和那位死去的人界王妃有关系吗?
悟心引着明昊玥进入酒楼,一进门,便看到左边一个高台,悟心朝那坐在高台后面的人简短地说了句:“吃饭,有位子没?”
明昊玥知道那坐在高台后面的必然就是常年戴面具的老板了,好奇地抬头看去,只见这老板戴着个笑嘻嘻的泥塑面具,坐在台子后面,也看不出他的身材是高是矮。这老板听到悟心的话后,点了点头,将右手一招,便有一只洁白的符纸鹤翩然飞来,朝悟心昂首示意。明昊玥正看得有趣,悟心已经将明昊玥袖子一拉,跟着那符纸鹤行去。
此时大厅内显然已经客满,符纸鹤带着二人上了二楼,来到一张靠窗的小桌子边,待明昊玥和悟心刚刚坐定,这符纸鹤便又轻飘飘地飞走了。明昊玥看着它远去的身影,忍不住轻轻一笑,低声问悟心:“酒楼都是用符纸鹤来引路的吗?真好玩!”
这时一个爽朗清脆的女子声音叫道:“十三号桌,看茶!”
随着话音,砰地一声,一壶茶水从空中飞来,落到二人桌上,接着两个空杯子也跟着落了下来,明昊玥猝不及防,倒是吓一跳。悟心却面不改色地提起茶壶来,为自己和明昊玥各斟了一杯清茶。
见悟心习以为常,明昊玥也跟着放松了些,这时又有一个清甜的女声说道:“点菜罢!”
一本册子凭空出现在桌子上,悟心拿起来翻了一翻,问明昊玥道:“你喜欢吃什么?”
明昊玥四处打量,随口道:“随便罢!”
那清甜的女声道:“没有随便这道菜!请另外点。”这人发音吐字的方式有点奇怪,带着点异国口音,不过明昊玥还能听懂,她第一次这样出门,不敢多说话,便对悟心道:“随你点吧,我是不懂的。”
悟心也不客气,翻了翻那点菜的册子,说道:“银丝卷、鼎湖上素、杏仁豆腐汤各一份,再要一个油爆双脆,太后饼一份。”
女声应道:“好的,马上就来。”
悟心端起茶啜一口,窗外明亮的阳光照在他半边侧脸上,越发显得这少年清秀干净,明昊玥朝他看了一眼,有些不自在,便低着头喝茶,二人默默无言了片刻,悟心忽道:“你看,多美!”语气中充满了惊奇和赞赏。
明昊玥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扭头看去,只见窗外金光闪耀,可不正是被悟心称作“烈焰神珠”的奇异宝物,此时热力四射,就如一个熊熊燃烧的巨大火球。明昊玥惊叹了一声,问道:“这颗珠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悟心正要回答,旁边一桌客人也正在看那颗烈焰神珠,其中一个三绺长须,看起来像是儒生的老者说道:“听说这颗烈焰神珠,乃是当今圣上请了空桑、云泽、于阗三国的国师,齐三位大国师之力,萃取各种奇珍异宝之精魂,方炼成的奇物。”
坐在那老者对面的一个商贾模样的汉子似是十分感兴趣,问道:“如此奇物,为何悬在空中,国君不怕为小人窃去么?”
老者微微一笑道:“当今圣上心性柔慈,炼出此珠后,见此珠威力非凡,便道如此奇物,不可独自享用,便下诏将神珠悬于城门,以解城内冰冻之苦。又请三国国师在神珠周遭设了结界,我等凡人,哪能轻易靠近?”
明昊玥瞪大了眼睛,好奇地听着那老者的谈话,悟心却眼睛滴溜溜四处转,忽听得楼梯咯吱咯吱作响,声音极大,仿佛有许多人正快步走上来,使那木质的楼梯不堪重负,悟心心道:“这二楼只剩一张桌子了,怎么还会有这多客人?”
正想着,四五个人出现在楼梯边,明昊玥猛然一眼看到这几人,就吃了一惊,心想:“这些是什么人?怎么这样高,这样壮?”
那四五人男女皆有,都是身材壮实,神色之间甚是彪悍。洄梦国这段日子天气寒冷,虽然有了烈焰神珠,气温渐渐回暖,但还是颇有寒意,这几个人却都只穿着宽松的单衣单裤,手腕上戴着数十个黄金镯子,走动时镯子相互撞击,叮当作响。明昊玥见这几人衣裳单薄,但神情却全无畏寒之态,行动矫捷,正觉得惊讶,这几人在楼梯边停留片刻,眼光落到悟心和明昊玥这桌子上,又收回目光,互望了一眼,点一点头,便大步流星地朝二人所坐之处走了过来。
明昊玥见他们眼光紧紧盯着自己这边桌子,便问悟心:“是你朋友吗?”悟心摇摇头,忽然眉头一皱,低声道:“是斯巴国人,这下只怕糟糕了!”
“斯巴国人?”明昊玥从未听过这个国家的名字,还要再问,那几人已经走了过来,其中一个伸出蒲掌般的大手,将悟心颈子后的衣领一提,就要把他拎起来。
悟心大怒,身子一弹便跳了起来,一手挥出,在提他的那人脉门上一切,那人手臂一阵酸软,力道一松,悟心便挣脱了他的钳制,跳到一旁怒道:“你想干什么?”
那提他的人五大三粗,见自己居然控制不住这样一个少年,怒吼一声,又上前一步,将悟心身旁的椅子踢开,再次朝悟心抓去,悟心身子一偏,大怒道:“想打架吗?”
他年轻气盛,加上对斯巴国人性情略知一二,这时再也忍耐不住,就想动手,忽然看见明昊玥俏生生地站立一旁,一双明眸中隐含慌张之意,心头一凛:“她是洄梦国右相之女,若是我闹出事来,她的行踪被发现了,那可不好。”于是硬生生压下怒火,朝明昊玥道:“算了,我们不和这种人计较!改日再来吧!”
明昊玥本来就不愿意闹出什么事情来,见这几个斯巴国人凶神恶煞的样子,早就心中惴惴不安,低着头应一声,便要跟着悟心离开。不料刚一举步,右腕就是一紧,好似有一个铁箍箍在了她的手臂上,疼得她叫出了声,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魁梧高大的斯巴国人抓住了自己,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嘴里说了句什么。明昊玥听不懂他的语言,只听到对方重复着说了两次“希洛特”,一旁的悟心听到这个词,不由得勃然大怒,跳过来便是一掌,掌风凌厉,那人像是有点吃惊,随即将明昊玥的手松开,这人生得高大,悟心不过是个弱冠少年,身材尚未长足,比明昊玥高不了多少,站在这斯巴国人面前,只齐他肩膀,明昊玥见悟心一张清秀的脸庞涨得通红,一副彷佛是要和这彪形大汉拼命的神气,心中暗暗担忧,她的手臂被那人一抓之后,痛得像是要断了一样,但也顾不得许多,退开来一步扬声道:“我们走吧,不和这种人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