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西园一句话问出，便只凝望着吴临渊不语，那种冷凝的表情，让吴临渊心里陡然一惊，一颗心如坠入冰窖一样，惶惶然不知魂归何处。
“我……我……”敢说窦老将军的孙子毁谤，那他就能直接以毁谤罪告你入狱。在不知有这样一名人物在场时，吴临渊自然能说的无比嚣张，然而现在就是再给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当着窦西园的面说他毁谤皇亲啊。何况，他还知道这少年乃是当今小皇帝最宠信的人呢。
“吴临渊，你刚刚是说，谁在毁谤皇亲？”窦西园淡淡一笑，漫不经心地看他一眼，似乎问的很随意。
“窦公子，我、我不知道你在这儿。”吴临渊头上冒着冷汗，可是那边的人他也不敢得罪，所以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窦西园语调平淡，“听你这么说，如果我不在这儿，便是想说什么都行了？嗯，我差点给忘了，刚才你吴大人不就是直接这样做的吗？＂
“我、我——”吴临渊欲哭无泪，一向听说窦家的三公子为人温文尔雅，今日见了，虽然说话声音很平和，可是说出来的内容怎么就这样令人无法招架呢。
窦西园跨前几步，紧紧盯着吴临渊，加重了语气，“吴大人，你身为朝廷命官，食君之禄却不忠君之事。作为一名治安官，护卫百姓安定是职责所在，可是你现在做的却恰好与之相反。我问你，你读的是什么圣贤书？”
被一个半大的孩子如此当众数落，换作任何一个人恐怕面子上都过不去，可这个孩子不是普通人，所以吴临渊只是低垂着头，默不吭声。他只是低头摆出一副受训的样子，却并不下令手下士兵撤去。窦西园眉头一皱，跨出一步就要斥问。
一个阴阳怪气地声音插了进来，“吴大人，这些人私下议论污辱我家公子，你还不动手将他们拿下，难道还要国公爷亲自来下令不成。”
随着话音落下，门口转进一名头戴纶巾师爷模样的人，嘴上长着一缕山羊龙胡须，慢吞吞地踱步进来，一手摸着山羊胡，模样甚是狂妄。
“胡先生。”吴临渊一见来人，赶紧恭敬地行礼，这人叫作胡不为，是柏梨棠专门为儿子请去的先生，在柏府地位颇高，柏承元做的事情有许多就是他在后面出谋划策。
二楼临窗的一个位置，李半月看也不看那些虎狼般涌上楼来的士兵，她不怕被关进大牢——毕竟这么多人，就是填满死狱的十九层也不见得关得下，更何况，最后到底是谁会被抓，还两说呢。所以只是专心盯着楼下大厅，待那胡不为进来后，唇角微扬，淡淡地笑了，
“真是越来越热闹了，我看他柏梨棠还怎么洗脱。”
胡不为只拿眼角余光看了看他，然后懒懒地向窦西园瞟去一眼，“窦公子，这是我们柏府事，似乎与你们窦家没有关系吧。”
窦西园眉头微皱，这个人他见过几面，有几分真本事，为人却不怎么样，“胡先生，无论是柏府还是窦府，做事都须得遵纪守法，不可恣意妄为。这些人好好地在这儿吃饭，却不知你们为什么要抓他们。”
胡不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抬着下巴，视线从上到下地望着他，“这些个刁民在背后议论皇家是非，我等既是大夏的臣民，自当为皇上排忧解难，维护皇家的声威。”
“议论皇家是非？我一直在此用餐，为何却没听见？”
胡不为神情更显轻蔑，语气透出一股傲气，“窦公子，我知你窦府向来与我柏府不和，对公爷与我家公子心存忌妒，寻根究底，不就是因为两家虽同为国公，但我家公爷还是当今皇上的姑丈，真正的皇亲国戚么？”
窦府与柏府同为京城四姓，更是当今仅存的两位国公，在朝中向来有对抗之势。窦垂平身为三朝元老，戎马一生，脾性刚烈，最恨弄权营私的奸滑小人。如今虽然退居幕后，然而天下的军权至少有三分之一还是掌握在其手中，更别说那些军营中统帅一方的将领，又有多少是当年跟随他的小兵，对他的忠诚只怕连当今的皇上也比不上。而柏梨棠虽然没有什么军功，可是在先帝之时便已参与朝政，后来又娶了先帝的姐姐如今的端嘉大长公主，承袭国公爵位，终至相国，尊荣之甚一时无人能比。
两家被拿来比较时，说的最多的，一个是窦老将军的军功，一个就是柏国公尚公主之荣，两位国公对此从来没有过什么表示，但是手底下的人或京城里的百姓却总是以此为矛攻击对方，同时又以之作盾，化解对方攻势。
窦西园见他如此咄咄逼人，也有些生气了，“窦府既是皇亲身份，更应谨言慎行，以做百官表率，难道现在欺压良民，是一个国公该做的吗？”
胡不为乜斜眼看他，“窦公子口口声声护着这些刁民，却不知置皇家声誉于何地？”
“你——”窦西园毕竟年少，况是武将之后，于口舌上自然争不过胡不为这些专事搬弄是非的文人，气得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够了！我看他柏梨棠胆子越来越大——何时柏家成了皇家代表？”穆殷终于拍案而起，他听到现在，就是有再好的修养能够忍住，生为一个帝王却也不容别人在他面前再说下去。
胡不为本自打算再讥讽几句，蓦然听到一声断喝，心猛地一跳，怎么那个角落里还有一个少年？听声音，比窦西园还年幼，气势却比窦西园要大得多——难道，是另外一个窦家子？
穆殷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崔长天走了出来，脸上一片寒冰，冷冷地看着吴临渊与胡不为二人。这两个年纪比他大三倍的人，在这样的目光下，都觉脊背发冷，两人心里，同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就在穆殷一句话震慑全场，令人隐隐觉出他身份不寻常，所有人都不敢出声时，蓦然楼上传来一声大呼：“被相国府拿去的人是要进死狱的，我还不想死，岂能乖乖束手就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