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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葬花

一天,宝玉和宝钗正在说话,忽然听到有人说有客人来了。二人来到贾母房中,见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史湘云正在说笑,三人相互问好寒暄了一番。黛玉早已先在这里,便问宝玉从哪里来。宝玉说从宝钗家来。黛玉就不高兴,赌气回房。

宝玉忙跟上来,不解地说:“好好的怎么又生气了?就算我说句错话,你也该在那里坐着,又自己一个人回来生闷气。”黛玉说:“你管我呢!”宝玉说:“我怕你自己糟蹋自己身子。”黛玉一脸委屈:“我死我的,关你什么事?”“这是何苦?大正月里,死呀活呀的。”二人就死死活活地拌起嘴。宝钗赶来,说:“史妹妹等着你呢!”就把宝玉推走了。黛玉越发生气,在窗前独自落泪。

不一会儿,宝玉回来了,见她抽抽噎噎,就搜肠刮肚想找好话安慰她,她却抢先说:“你又来做什么?死活凭我自己,反正现在有人和你玩了,比我又会说,又会笑,又不会惹你生气,拉着你去,你就别来找我了。”宝玉说:“我们从小就在一张桌子吃饭,一张床睡,互相看着长大的,宝钗才来没多久,我怎么会舍亲求疏呢?”黛玉啐他,说:“我不是为她,我是为我的心。”宝玉说:“难道你就知道你的心,不知道我的心?”黛玉低头不语。宝玉又哄了她一会儿,两人又和好如初。

虽然宝玉和黛玉时不时小吵小闹,但是日子一天天过得还是很清静。渐渐地,宝玉就开始不安于现状,静中思动。一天,他突然觉得这也没意思,那也没意思,什么都不对他的心思。朋友茗烟见他如此,挖空心思讨他欢心,想来想去都是他玩烦了的,灵机一动,来到街上的书店,买来些言情小说送给宝玉。不料宝玉看了,如获至宝。

那天正当三月中旬,早饭后,宝玉怀揣着一本《西厢记》来到后院的桃树下,坐在石头上,打开书来,从头细看。正看到“落红成阵”,一阵风过,吹落许多花瓣,落满了他一身,、一书和附近的地面。他把花瓣用衣服兜起来,抖落到河水中。刚回到石头边,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你在这里干什么?”回头一看,原来是黛玉。

只见黛玉肩上扛着花锄,锄上挂着纱袋,手中提着花帚,款款走来。宝玉让她把地上的花瓣扫了,倒在河里。黛玉说:“倒在河里,还是把花给糟蹋了。那边的墙角我挖了一个小坑,我们把花扫了,埋在那里,时间长了随土腐化了,岂不是很干净?”宝玉嬉皮笑脸地说:“GOODIDEAR。”便放下书,要帮她一起收拾。黛玉问:“你看的什么书?”宝玉藏之不迭,一本正经地说:“不过是一些励志的书。”黛玉说:“你又捣鬼,我不信。趁早拿来给我看看。要不我就去你爸那儿告你的状。”宝玉生平什么都不怕,唯独最怕贾政,因为从小到大没少挨过他的打。一听这话,立刻就软下来了,赶紧说:“我虽然不怕你,但是好歹你可别告诉我爸。这是真正的好文章,你看了以后,连饭都不想吃了。”

黛玉不屑一顾,嗤之以鼻,放下花具,接过书来,从头翻看,没想到越看越上瘾,一口气把十六回读完。只觉得词句间令人回味无穷,深思不已,便在心里默默记诵。宝玉问:“好不好看?”黛玉说:“果然有趣。”宝玉打趣说:“我就是个‘多愁多病的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的貌’。”黛玉顿时满脸通红,双眉挑起,双目圆睁,指着宝玉的鼻子说:“你把这淫词艳曲弄过来给我看,还说这些混账话欺负我,我告诉舅舅、舅妈去!”说着转身要走。

宝玉忙拦住她,央求说:“好妹妹,饶我这一回吧。我要是有那个心欺负你,就让我变个大王八,等你明儿归西后,我在你坟前替你驮一辈子碑去。”黛玉扑哧一声笑了,揉着眼说:“吓成这个样儿,还只管胡说。鄙视你!”说着做了个鄙视的手势。宝玉收起书,笑着说:“好了好了,我们还是快把花收拾了吧!”二人收拾了落花,刚掩埋好,有人来找宝玉过去。

宝玉走后,黛玉独自一人,闷闷不乐地走到院子的墙角外,只听见墙里笛韵悠扬,歌声婉转,是一些女孩子在排戏,唱词清晰地传入耳中:“原来是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她驻足凝听,又听到:“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她点头暗叹,原来戏词儿也有好文章,世人只知道看热闹,却不能领略其中的趣味。再听时,已唱到:“只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黛玉如醉如痴,坐在一块山石上,细嚼“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八个字的滋味,想起古诗中有“水流花谢两无情”,词中有“流水落花春去也”,刚才看的《西厢记》中也有“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不由得心头悲凄,眼中落泪。

忽然,有人在背后拍她一下,说:“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她吓了一跳,扭头看是香菱,便说:“你这个傻丫头来干吗?”香菱笑嘻嘻地说:“紫鹃找你呢!说是凤姐送什么茶叶给你。”二人便拉着手走回去……

次日,天气晴好。阳光洒在窗前,穿过细密的树叶,投下细碎的剪影。倏忽传来一两声清脆的鸟鸣。

夏日的午后,总是会让人感觉无比慵懒。黛玉平时总是会停止掉一切声响,坐着。并不忧郁,只是安静。沏上一壶清茶,细细啜饮。任由着时光在身边舞得花枝乱颤,亦不动声色。黛玉每天晚上闲着没事就向星星许愿,希望,宝玉能永远陪在自己身边。虽然她也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之所以不去求月亮是因为,月亮整天不是要代表这个人的心就是代表那个人的心,太忙了。还是星星比较实惠。其实她也并不是真的相信星星,但是反正也是免费的,而且也没有证据证明它不灵……

宝玉却总是一刻也闲不住,喜欢到处乱转悠。这天,吃过饭,他便来到后院散步。偶然低下头一看,遍地都是花瓣,不觉有些伤感,便把花瓣用衣襟兜了,送往上次和黛玉一起葬花的地方。走到离葬花坑不远的地方,就听见有呜咽之声,断断续续,如泣如诉,肝肠寸断。他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原来,黛玉因昨夜去找宝玉,没人开门,错以为宝玉不给她开门,又恰逢饯花节(芒种),一肚子冤屈无处发泄,只得收了些花瓣埋葬了。不料由落花想到身世,不禁大哭一场。宝玉听得如痴如醉,试想黛玉的花容月貌,将来也会和落花残红一样,化作尘土,无处寻觅,怎不令人心碎肠断?家中的姐妹也没有了,自己又在哪里?将来这个地方,这些花木,也不知道是谁家的了。他联想不断,由彼及此,悲痛欲绝,哭倒在山坡上。黛玉扭头一看,狠狠啐了他一口,骂道:“原来是你这个没心没肺的畜生。哼……”说完,扭头走了。

宝玉见黛玉躲他,站起来,抖抖身上的土,疾步赶上她,说:“我知道你不爱搭理我,我只说一句话,说完就走,以后再不来烦你。”黛玉本不想理他,听他“只说一句话”,就头也不回,余怒未息地说:“说。”宝玉叹道:“既有今日,何必当初。”黛玉站下来,扭头问:“当初怎么样?今日怎么样?”宝玉说:“当初你来的时候,我哪样忘记过你?一个桌上吃饭,一张床上睡觉。别人想不到的,我都替你想到了。谁想到如今你人大心大,不把我放在心上了,倒把什么宝钗时常挂在嘴上伤害我,对我三天不理、四天不见的。我也没个亲姐妹,只想着你的心同我的心一样。谁知道我是白操心一场,有冤无处诉。”说着滴下两行泪来。

黛玉见状也伤心落泪。宝玉又说:“我有什么错,你打也好,骂也好,只求你别不理我。不然我死了也是冤死鬼,不能超脱。”黛玉就质问宝玉:“昨晚为什么不给我开门?”宝玉赌咒发誓根本不知道此事。黛玉才想起可能是佣人偷懒不想开门,心情豁然开朗,把宝玉弄得哭笑不得。两人说说笑笑,渐渐就消气了。每次闹别扭,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毕竟,解铃还需系铃人。除了宝玉,没有人能哄的了黛玉……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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