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京城。
一阵锣鼓声响从远处而来,伴随着热闹的嘈杂声。慕容涟依旧一身素衣,只是那头上多了只银色精致的鸳鸯发簪,她怀中依旧抱着琵琶,一路小跑来至二楼。静静的站在那里,只待那心系的人从此路过。
徐靖岚骑着骏马,神采奕奕,嘴角不禁扬起自信的微笑,对恭贺的百姓们还至以礼。忽而不动声色的稍稍勒了下马缰,马儿放慢了脚步,他却仿似心灵相通般向酒楼的二楼望去,果然看到了佳人,那一如既往只对他一人的,温柔的眼眸。
他笑了,却是对她的,只因他看到了她别在头上的发簪,那个曾说要她在他上榜那天只为他一人而戴的发簪。聪明如她,选择这样的见面,当真只有他一人能看见。而别人在这个时候却不会在意她头上别的是何物,再次拱手还礼,眼眸却一直落在楼上的慕容涟。
她也笑了,因为知道他定是看到了那只鸳鸯发簪,抱着琵琶盈盈一拜,却不再抬头。
无需言语,如第一次相识那般,他拱手以礼,她盈盈一拜,心照不宣。
一日夜晚,好友再次登门拜访,一席酒肉后,两人在后花园谈笑风生,忽而朋友压低了声线。
“徐兄,不是我说你,嫂子并不阻拦你纳妾。”张继不解道“你为何不给慕容姑娘赎身,纳为妾室?”
“不,我不能。”他不想多说,只是摇头。
“为何?你不喜欢她?”张继一脸惊讶。
“不,不是。”他再次摇头,叹道:“就是因为喜欢,才不能让她做妾……”
“你是在装清高还是真糊涂?”那张继更是不解,“你已经是个探花,而她依旧是个歌妓,你让嫂子怎样想,让他人怎样想?”
“我……”
朋友不再理他,摇头而去,留下徐靖岚一人独自站在后花园站了许久,天空一轮明月映着他无奈的身影,他自知朋友说的没错,这些日子所做的一切,既对不起妻子,说不定最终会也害了他和涟儿,可若是涟儿,也定没有办法解决的,但他方才这番话也只有她才能懂吧。
不知站了多久,背后被人添了一件长衫,不用想便知是他的妻子,他叹了口气,转过头。
“你就这么在乎那个慕容涟?”
“你……”他有些惊讶,却又觉得情理之中,“对不起……”
妻子一阵无奈的叹息,并不想责怪他,“若你将她纳妾我也就不说什么,可你每天一得空就往酒楼跑,任谁也知道你是为了她,这个家你有上过心么!你让别人如何看我?”
“你跟踪我?”他不答反问。
“跟踪?!”妻子凄凉一笑“我只要踏出家门,你们的所作所为都传遍了,还需要我跟踪么?”
“对不起,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是不对的。”虽然如今做官,三妻四妾似乎理所应当,但他心知在妻子面前这件事做的本就愧对于她,“可我……对涟儿是认真的,只是有些事情……”
她不想听他们的事情,凄然的笑着打岔,“那我呢?”
“……”
“徐靖岚,我告诉你,不管事情最后怎样,无论你做什么,你都要记住。”她起身走向他,注视着他的眼眸,一字一句的道:“我,沈梦溪,是你的妻。”
闭上眼,徐靖岚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好妻子,温柔贤惠,虽然都不是官宦人家出生,却也是书香门第。
只是两家从小结下的亲事……这些年来他对她有感恩,有尊敬,却惟独没有男女之情啊……
或许这便是命,让他遇见了慕容涟……
仍是去了酒楼,却没有平常那般快乐,读书听琴时也是恍恍惚惚心不在焉,慕容涟看着心不在焉的徐靖岚不禁也叹了口气,将琵琶放下,走到他身边。
“想和涟儿谈谈么?”她知道靖岚现在的处境,他们俩的事情是慕容涟一直扯不开的痛。
但她不会告诉他景王爷的事情,这个时候不能再让他烦心。却也清楚除非有奇迹,否则即使他肯娶她,她也定不会嫁的。
只是不知该如何帮他,她从小独自一人无牵无挂,可靖岚不一样,他有家,有妻子,有父母,有责任,如今他又是官……
一切竟是剪不断,理还乱啊,终也是被情所困。慕容涟苦笑,明知此情苦无果,却仍旧放不下,看不得对方受一点苦。即使终有一天会分开,但两个人都在等着所谓的飘渺的奇迹吧……
听着这般温柔又善解人意的话,只觉浑身都温暖着,徐靖岚抬头望着眼前深爱的女子,心中一痛,将那晚与妻子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待慕容涟知道后也是惊讶不已,“什么?她……夫人她……知道了?”
“是,都知道了。”
“那……她……说了什么……”她缓了缓,似乎带有一丝试探的问。
“她只说。”他看着慕容涟,抿了抿唇,道“她是我的妻。”
“她是你的妻……”慕容涟一怔,眼中有无限的向往,也有无限凄凉,落寞的牵起唇角。
日子一天天过去,绾泠仍没有回来,慕容涟满心苦楚无处可诉,脸上哀愁不散,让人一下子憔悴许多。她自知即使绾泠回来了也是无用,这件事任何人都差不了手……
叹了口气,在房中的歇息的慕容涟一身清愁的坐在桌旁,抚起了琴弦。琵琶声声绕千结,思绪飞到徐靖岚身上,回忆着往日种种。
手指随意的轻轻拨弄,透出几丝落寞,只待一会,似那主人太过烦闷,音律变快,音色急而不稳。
砰的只听一声沉重的弦断声,伴随着女子疼痛的叫喊,那手指瞬间一道口子,鲜血直冒,滴在断了音色的琵琶上。慕容涟皱起眉头吸吮着受伤的纤指,心中有种不好的感觉。
“不好了不好了!慕容小姐!不好了!”门外女子惊慌失措的叫喊着,急急的叩门道“小姐快开门!”
“小凤?”慕容涟站起身开门道:“什么事这样慌张?”
小凤是她的丫鬟,二人实为主仆,却情如姐妹。小凤只待她一开门,便进了房间转身合了房门,喘着大气道:“听说……我……我听说……听说那个……”
“别急。”慕容涟从方才的回忆缓过来,依旧淡然的笑着走到桌旁:“先喝口水……”说着顺手就给她倒了杯茶。
“小姐!你若再不去就迟了!”小凤休息片刻赶紧催促道:“那个,那个徐靖岚徐老爷,被圣上罢职免官了!”
“什么?!”手中杯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凄婉的声音,她颤抖的扶住桌子,很快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
“听说他派人刺杀景王爷,那刺客也被擒住了……于是……”她边说边注意慕容涟的反应,见她脸色越来越苍白,赶紧又道:“他一定是被陷害的!小姐你……”
慕容涟怔怔望着前方,突然又道“刺杀皇亲国戚的罪名是要被诛九族的啊!他……”
“是景王爷求的情,免了他的官职,留他全家的性命……”小凤叹了口气,又急急的道“小姐,我还听说皇上刚要诛九族的时候,他夫人忽然不知所踪了……现在徐府上下一片大乱……小姐你……”
话还未说完,慕容涟早已冲出门外。
什么刺杀王爷,什么求情,分明是那景王爷设的一个局!
他定是知道了她与靖岚的事情,总觉得每次婉言拒绝推脱时他会怪怪的,如今定是他倒得鬼了!
可如今能去找谁呢?即使是名震天下的幻世堂堂主北唐夜,也是没有办法的。
虽说朝廷对幻世堂是器重的,但幻世堂终归是江湖之帮,朝廷之人与江湖之士井水不犯河水,即使他有心,却没这个力了……
无助的泪水充斥着眼眶,她竟然这样无用,在靖岚这般困难之际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帮不了!
但是,只要他还好好的……慕容涟的脸上淌着热泪,额头冒出了微微热汗,一路狂跑不顾街上怪异的目光,如今的她什么都不顾了。她只知道她要找到他,她决不能让他独自一人面对这一切,即使世人都抛弃了他,他还有她!
她要赎身,要与他相伴,无论他走到哪里,她便追随到那里,他的一切悲欢,她愿意与他分享,与他同担!想到这里心理升起一丝丝的欣喜,加快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