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夜明楼张灯结彩,一年一度的“独占花魁”马上就要开始了!
整个夜明楼依然是座无虚席。
元小小换了男装偕同冯月茹等人找了个偏僻的角落等候着。
舞台上,一个中年模样的男子在锣鼓齐鸣开场后团团唱了个喏,朗声道:“今年独占花魁规矩有三,请众位听仔细了!百花苑的香凤仪,兰竹书院的竹梅影,夜明楼的冯月茹三位依次上台献艺!”
“其一:推举其中一位者,不可在推举另外二位!”
“其二:一位表演完毕,不可等待第二位上场后再递名帖!”
“其三:独占花魁者不得为其落籍!”
元小小心里一惊,“这是什么规矩?”
冯月茹和元小小对视一眼,苦笑着轻道:“那咱们最后一个上场不是要倒大霉了吗?”
元小小仔细的想了一想,问道:“你是想做今天的花中魁首,还是想落籍从良?”
冯月茹道:“当然是落籍从良了!”
元小小道:“如此我们是错有错着了。”
两人谈话间,金妈妈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看见元小小恼的直用手指戳她的额头:“都是你这个臭丫头的馊主意!现在可如何是好?月如最后一位出场,那有钱的大爷早忍不住把钱撒出去又待怎样?”
元小小揉着额头道:“谁知道会有这样的规矩?不过妈妈也不必太过担心,说不定月茹名声在外,许多人非要看完她的表演后才肯递帖子呢!还不知今日宾客里最显贵的是谁?”
金妈妈唉声叹气了半天,只好道:“还不是小王爷,在这扬州城,谁还显贵过他?咳,这次序是改不了了,听天由命吧!”
元小小劝道:“妈妈别急,最有权势的人一定是最有耐心的。无妨的。”
金妈妈道:“希望如此吧。”
谈话间,百花苑的香凤仪已然登台了。对于她的艳名,元小小早有耳闻,直到见了本人才不由感叹道:上天的宠儿实在是太多了。古人对美女的标准定义的极为苛刻,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吾无间然矣!不像现代,随便长什么样儿,只要五官还过得去,化了妆就都是美女了。以至于有人这么说,真正的美女要敢于正视自己卸完妆的脸!
这个香凤仪生的修眉凤目,顾盼之间风情流转,通身天生成的一段魅惑风liu。打扮的更是出位,上身只穿了一件短小的抹胸,露着一截雪白的蛮腰,两只嫩藕似的胳膊。脖子上层层叠叠戴满了金色项链,一抹****半遮半露,胳膊上从上到下紧紧了箍了数十个金圈,腰际是金质流苏,下面压着一条紧窄的纱裙。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浓厚的异域风情。
冯月茹对元小小耳语道:“听说她的教习是一位胡女,看她这身打扮倒是大胆奇特!”元小小笑着略一点头,留神看香凤仪的表演。
她跳的是一曲胡旋舞,慢时身段柔软似蛇,快时如弱柳风中狂舞。满身的金饰随着她的舞动光华闪耀,令人目眩神迷。确实是技艺高超。不过元小小心里明白,像她这样疾舞,是支持不了许久的,说不定就只能为其他两位热场了。
果然还不到半个时辰,香凤仪随着急促的音乐毫不停歇的快速旋转了二十余圈,只看的人眼花缭乱,忽然音乐骤停,她一个美妙的旋转便收住了。高超的舞技赢得了满场喝彩!
这时那中年男子便上台,唱喏道:“请推举香凤仪者,将自己的名帖写下彩金!”
众宾客喧闹了一阵,香凤仪香汗淋漓的站在台上我见犹怜的眼波流转,四处大抛媚眼,引起叫好声无数,约莫一刻钟的功夫,那中年男子拖长了声音,洪声说:“收——彩——”
便有丫头无数捧着一个箱子穿梭在众人之中,元小小隔的远,只看到席间骚动,但是看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投了名帖。
香凤仪一下台,又上来无数身着绿衣手持绿竹的女孩儿,摆好造型后正是一片竹林婆娑。片刻,竹林内清音忽发,唱的是: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歌声婉转清丽,琴音古雅悠远,一曲湘夫人与满台的湘妃竹相彰得益,惹人遐思。
此时满台绿竹缓缓移动,一个白衣丽人端坐在内,千呼万唤始出来。在立意上就已经比香凤仪高了一筹。竹梅影生的玉骨冰肌,神态安详的浅唱低弹,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令人望之心旷神怡。琴旁香炉内青烟袅袅,更添了几分仙境的感觉。
元小小奇怪的想:“不知道兰竹书院使了什么法子,竟然有办法让金妈妈把台下的暗门借给她用,真是奇怪……”
古琴的音韵稍歇,琵琶声又起,竟然是十面埋伏的旋律,竹梅影从袖中抽出了两把短剑翩然起舞,身如孤鹤,剑光急转,满台的竹叶都在簌簌发抖,似乎是草木有情,也被这铿锵杀伐之意吓住了,满楼的宾客哄然叫了声好,元小小也忍不住轻轻为她喝了声彩!
一舞未歇,竹梅影突然将两柄短剑掷出,“咄咄”两声插在琴前,倒是把元小小吓了一跳。只见竹梅影又从琴下抽出两只毛笔,早有两位绿衣少女站前来展了两副空白画卷,竹梅影竟然借着舞势,左手狂草,右手墨竹,一手书一手画起来。一时音乐具歇,竹梅影书画双绝!
满楼宾客掌声雷动,这个竹梅影实在是太厉害了!
那个中年男子又上台来,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众人似乎很卖他面子,见他上来都慢慢的安静下来,中年男子以前番模样说了一遍,收了投给竹梅影的名帖。
元小小又和冯月茹相视而笑:“该我们了!”
早有夜明楼的下人按照事先交代好的熄灭的灯火,无数女子手里提着红灯笼齐齐上了舞台,一时之间,除了舞台大亮,四周全暗!
音乐的序曲缓缓的想起,宏大而喧闹,又从热闹中透露出了一丝的不详之意。这出杜明月怒沉百宝箱,元小小音乐全套后世著名歌剧蝴蝶夫人,着实费了心思,经典永远是不可能平凡的,不论她在哪个时代,面对怎样的观众,都有一种直指人心的力量。
冯月茹这几日的苦练终于得到了释放,她完全放开了自己,将一个美丽,热情,倔强,重情重义的青楼女子刻画的入木三分。她歌唱着对爱情的幻想,对未来的渴望,时而欢快天真,时而忧愁深沉,她的情绪毫无保留的随着她的声音,她的身段,她的唱词流露出来,她的一颦一笑紧紧的扣住了众人的心弦。
元小小将杜明月怒沉百宝箱分成了三段,第一段杜明月和李公子初识,甜蜜而欢快。第二段两人爱情的万难,激昂而热烈,第三段江上偶遇李富,李公子变节,愤怒而悲伤。
当众人沉浸在杜明月对美好生活执着的追求的时候,翠红扮演的杜妈妈看透世情的沧桑,预言般的唱到:一如红尘终身误,可怜我痴儿看不穿。迎来送往百般苦,哪敌得过心头之人一把刀。他如今恋你多才多艺如花美眷,你又怎么挨得过这似水流年。妈妈我百般劝说都成逆耳忠言,千般阻挠落得个小人之见……
金妈妈看到此时,脸色苍白,双目含泪,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喃喃自语道:“这孩子懂妈妈的心……”
演到江上偶遇李富,听着他花言巧语的游说李公子,众宾客都为杜明月揪了一把心,一看到李公子点头答应李富无耻的要求,夜明楼顿时哗声一片。有冲动的客人腾的站起来大喝道:“把那人打出去,坏人姻缘,实在可恶!”旁边的人连忙拉住他。
冯月茹跌坐在假船之中,神情伤心欲绝,怀抱百宝箱,珠泪滚滚的恸声大唱:“海誓山盟成虚幻,好姻缘反做恶姻缘,波光浩浩如素练,顷刻冤魂化杜鹃……错错错,休埋怨,当初何不辨愚贤?情丝万缕连还断,皱锁娥眉我无话言……”
一行哭,一行歌,字字血,声声泪,元小小扮相俊美的李公子,此时像一抹极不光彩的暗影贴伏在她的脚边。
台上的杜明月将箱中珍宝一件件的丢落在台下,宾客惊呼不断,她站起来,寒梅立雪一般,又唱道:“但愿长江化作剑,斩尽天下无义男,百宝沉江孽根断……冰肌玉骨葬波澜,明月沉冤天地鉴,千秋遗恨永绵绵!”唱完了纵深一跃,落入台下暗道不见!
此随着冯月茹这一跳,仿佛当真死了一个莺莺小姐,绝代佳人一般,夜明楼众宾客群情激奋,元小小深怕众人一个按耐不住上来揍人,连忙打眼色给身边提灯笼的人,众人忙不迭的把灯笼吹灭,元小小跳进还没关上的暗门,从台下溜了。
找到冯月茹,元小小抹了一把虚汗拉住冯月茹抖的厉害的手道:“别人表演要钱,咱们却差点要命!”
灯光再亮之时,那个中年模样的男子似乎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沉吟着走上台去,再次洪声说道:“请推举冯月茹者,将名帖写好彩金!”
此话一出,众宾客喧哗大起,往常这等大出风头的事情,此时全错了味道,有人高声道:还请冯月茹出来相见!
冯月茹这时擦干眼泪走上台来,低眉敛目的环环施礼,众人见杜明月死而复生,情绪也稍微缓和了一些,一时又安静下来,冯月茹在台上缓缓道来:“小女子还有一首词,请众位品鉴!”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身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待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这首词正是元小小之前写给她的。
众宾客顿时又议论纷纷,度量冯月茹志向可爱,不决如何收场,这时,宾客席中又有人站出来朗声说:“请冯月茹过来说话!”
冯月茹呆了一下,金妈妈在下面对她招手,冯月茹这才走下来,金妈妈低声说:“是杨太守,如今就看你的造化了!”冯月茹感激的看着金妈妈,低低的泣道:“谢谢妈妈!”
“快去吧!”
金妈妈此时全没了平时的风骚模样,哀愁满面,对元小小导出来的这出好戏并没有出离了愤怒,实在是让人大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