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府里,此时正上下一众忙成一团。
少夫人要生了,痛一阵,止一阵,反反复复的折腾了七天八夜,那小人儿硬是赖在娘胎里不肯出来,急得大伙象搁在热油锅里的活鱼。
差人去请了东巴祭司,不行;又去请了桑尼巫师,还是不管用;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去喇嘛寺请了喇嘛,随后又去佛寺庙请了和尚......这些法师们轮番在府上作了几场法事,还是不见好转。
少夫人疼得死去活来,脸色一阵青灰一阵惨白,冷汗淋漓浑身透湿,已昏死过去好几回了,可肚子的孩子说不出来就是不出来。
这时有人禀报说城里有位过路的游医,据说医术了得,尤擅针灸之法,其家传之秘方治疗疑难病症特有奇效,不妨请他一试。于是木老爷赶紧派人去将这名游方医生请到了木府。
这游医一来,二话不说,利索地诊过脉象之后,开了药方,并嘱下人在后院现挖一口新井,用金碗取水三碗熬药,熬至一碗,木碗盛了趁热服下。
木老爷阿秋阿公(父子连名制,前为父名,后为子名)与大少阿公阿目(木高)正在书房里坐立不安地等候消息,突有下人急急前来,在木老爷耳侧悄语几句,老爷随即神色凝重地跟随下人离开了书房,走时也没招呼儿子。
大少见状心下不由一紧,担心是妻子那边出了事。
正焦虑间,见父亲又急步折了回来。
父亲贴近他耳侧也悄语了几句,他一下愕然得张大了嘴巴,随后点了点头,方才的忧惧稍微缓下半分。
再说少夫人那边,下人们忙进忙出的,就盼着少夫人可以快些儿顺利生产。她们依嘱将草药熬好喂之服下,不消半刻,婴儿终于哇哇落地,而且母子平安。
接生婆喜颠颠的将新生婴儿用棉布被单包裹好了抱了出来,竟然是两个粉嘟嘟的健壮男孩。闻讯刚赶过来的木夫人阿氏蒙一左一右接了过去,这边一声“安咕”,那边一声“安咕”,怎么看也看不够,喜得瞧不见眼乐得合不拢嘴了都。
木府一片欢腾。
依照风俗,主人家有婴儿出生,第一个偶尔进入该家庭的客人即为“头客”,这时候无论这人是什么地位身份,都应当以贵客之礼接待。木府是土司府邸,平日不大可能有闲杂人员偶尔进入,所以危急之时妙手解困的这个游医,便被当作第一个进入木府的贵宾了。
木老爷与夫人亲自将游医恭迎至贵客厅,下人舀了一大瓢洁净的冷水捧上来请他喝下,然后又端上一碗米酒鸡蛋。夫人说:“这瓢是‘幸福水’呵,托您的福她们母子仨会永远平安健康,幸福快乐!您请慢用~”游医觉得这习俗颇为有趣,乐呵呵的全喝了下去。
相谈之下才知道,原来这游医来历可真不一般。
其原本湘楚人氏,姓杨名德,曾为宫廷太医。某日后妃难产,杨开了三付方剂,交嘱太监这药得依序慢火煨熬,不料被另一太监调错顺序,结果导致产妇病情恶化,龙颜大怒之下将其贬至滇南。于是他便在滇地各处游学行医,后云游至此,正准备离开。恰逢木氏家人生产有碍,便应缘成全了这一乐事。
木老爷敬称杨为“神医”,礼待有加,并恳请其留下大研厢开堂设诊以济助百姓,谓之若能允诺,此乃花马古国民众之大福也。
杨神医辞谢,谓离乡久矣思乡情重,还是想回到家乡去。木老爷再三挽留不得,只好重金酬答然后为之送行。
再说那木家大少,他抱过儿子亲了又亲,然后进到内房坐在床边,双手紧紧握住夫人的手,一个劲儿地傻笑,啥也不会说了。
待到下人退尽,阿公阿目见夫人精神了些,便俯身抚着她的脸低声道:“我得与你说个事……”
少夫人听完,错愕地“啊”了一声,不置可否。但从她脸上的表情不难看出,她似乎不大情愿。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虚弱地断断续续的说:“阿目,不是我不乐意帮木家这个忙,可这绝对不是生了一个或两个儿子的小事啊。你想过没有,说是说同一时辰出生的双胞胎,可那孩子的生辰八字你总不能改了他的吧?他终归是比我们的儿子早生了那么一天。”
她停下来,喘歇了几口气接着又说:“你也知道,土知府一职向来只由长子继位承袭,那么……唉,你我能接受么?若然让我们的儿子直接袭职,那对内对外我们该如何去作解释?到了那时难道要被迫将这事实真相公告于众吗?”
阿目低头凝思,随即拍拍夫人的手,说道:“嗯,你的忧虑我能理解。你先行歇息,此事交由我来处理,且待我与阿爹好好商议。”
他回声唤了下人进来,转身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