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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争占类(4)

浙江宁波府定海县佥事高封、侍郎夏震,二人同乡,雅相交厚,其内子俱有孕,因指腹为亲曰:“两生男,则结为兄弟;两生女,则结为姊妹;若一生男、一生女,则结为婚姻。”后夏震得一男,名昌期;高封得一女,名李玉。夏遂央媒去议,将金钗二股为笄。高慨然受之,回玉簪一对。但夏为官清廉,家无羡余,一旦死在京城。高封助其资用,举柩归葬。高亦寻罢官归,家富巨万。昌期虽会读书,一贫如洗。十六岁以案首进学,托人去高岳丈家求完亲。高嫌其贫,有求退亲之意。故留难曰:“彼乃侍郎之公子,吾女亦千金之小姐,须当备六礼行,亲迎方可成婚。今空言完亲,岂不闻‘聘则为妻,奔则为妾’。若草草苟合,是不成礼也,吾不能为之。彼若不能备礼,不如早退亲,多退些礼银与他,另娶则可。”又延过三年,其女尝谏父母不当负义信。父辄曰:“彼有百两聘礼,任汝去矣。不然难为非礼之婚也。”季玉乃窃取父之银两,及己之镯钿、宝钗、金粉盒等可百两有余,密令侍女秋香往约夏昌期曰:“小姐命我拜上公子,我家老相公嫌公子家贫,欲退亲,小姐仗信义不肯从,日与父母争辩。今老相公云‘公子若有聘礼百两便与成亲’,小姐已收拾银两、钗钿更百两以上,约汝明日夜间在后花园来接,千万莫误期约。”昌期闻言不胜欢喜,便与最相好友李善辅说知。善辅遂生一计曰:“兄有此好事,我备一壶酒,与兄作贺。”饮至晚,加毒酒中,将昌期昏倒。善辅抽身径往高佥事花园。见后门半开,至花亭,果见侍女持一包袱在。李去接曰:“银事可与我。”侍女在月中认曰:“汝非夏公子也。”李曰:“正是我,是你约我来。”侍女带包袱回见小姐曰:“来接者似非夏公子样。”季玉曰:“此事只他知,岂有别人!月下认人不真,你可与之。”侍女再至花亭,再又详认曰:“汝果不是夏公子,是贼也。”李已早备石头手中,将侍女囟门打死。急回来,昌期尚未醒,李亦佯睡其旁。少顷,昌期醒来,促善辅曰:“我今要去接那物矣。”李曰:“兄可不善酒也,我等兄不醒,不觉亦睡。此时人静,可便去矣。”昌期直至高家花园,四顾寂然。至花亭,见侍女在地,曰:“莫非睡去乎?”以手扶起,皮肉似冷。叩之不应,四旁又无余物,吃了一惊,逃回家去。次日,高佥事家不见侍女,四下寻觅,见打死在后花园亭中,不知何故,一家惊异。季玉乃出认曰:“秋香是我命送银两、钗钿与夏昌期,令他备礼来聘我。岂料此人狼心,将他打死,此必无娶我之心矣。”高封闻言大怒,遂命家人往府,急告其状曰:“告状人高封,为谋财杀命事:狼恶夏昌期,系故侍郎夏震孽子。封念与震年谊,曾与指腹为婚,实未受有聘礼。昌期因往来封家,串婢秋香偷金银并钗钿一百两有余。兜财入手,遂打杀秋香,以灭事迹。有此凶恶,情理难容,乞追赃偿命,生死感激。上告。”夏昌期诉状云:“诉为杀命图赖事:念昌期箕裘遗胤,义理颇谙。先君侍郎,清节在人耳目。岳父高封,感义原结姻婚,允以季玉长姬,许作昌期正室。金钗为聘,玉簪回仪。谁期家运衰微,二十年难全六礼,遂使岳心反覆,百千设计,求得一休。先令侍女传言赠我厚赂,自将秋香打死,陷我深坑。绝旧缘,思构新缘;杀婢命,坑陷婿命。乞悬电照,大霹奸谋。迫切上诉。”顾知府拘到两犯审问。高封质称秋香偷金银二百余两与他,我女季玉可证。彼若不打死秋香,我岂忍以亲女出官证他?且彼虽非我婿,亦非我仇,纵求与彼退亲,岂无别策,何必杀人命图赖他?”夏昌期执称:“前一日汝令秋香到我家,哄道小姐有意于我,收拾金银首饰一百两,令我夜在花园来接。我痴心误信他,及至花园,见秋香已打死在地,并无银两。必此婢有罪犯,汝将打死他,故令来哄我,思图赖我耳。若我果得他银,人心合天理,何忍又打死他?”顾知府问季玉曰:“一是父,一是夫,汝是干证,好从实招来,免受刑宪。”季玉曰:“妾父与夏侍郎同僚,先年指腹为亲,受金钗一对为聘,回他玉簪一双。后夏家贫淡,妾父要与退亲,妾不肯从,乃收拾金银钗钿百余两。私命秋香去约夏昌期,令夜在后花园来接。夜间果来,秋香回报,我着令交银与他是实,不知因何故将秋香打死。在花亭银物已尽收去矣,莫非有强奸秋香不从之事,故打死乎?抑或怒我父将退亲,故打死侍婢泄忿乎?望仁台详察,妾无半句虚言。”顾知府仰椅笑曰:“此干证说得真矣。”夏昌期曰:“季玉所证前事极实,我死亦无怨。但说我得银打死秋香,死亦不服。然此想是前生冤业,今生填还,百口难辩矣。”遂自诬服。顾知府判曰:“审得夏昌期仗剑仗徒,滥监芋学校。破家荡子,玷辱家声。故外父高封弃葑菲,命明告绝。乃笄妻季玉,重盟誓而暗赠金,胡为既利其财,曷欲又杀其婢。此非强奸恐泄,必应黩货昧心。赴约而来花园,其谁到也?淫怒以逞,暮夜岂无知乎!高封虽若负盟,绝凶徒实知人,则囗季玉嫌于背父,念结发亦观过知仁。高女许行改嫁,昌期明正典刑。”已成狱三年,后福建兴化府林见素,除浙江巡按。未到任,故微行入县衙。胡知县疑其打点衙门者,收入监去。在狱中,又说我会做状,汝众囚有冤枉者,代汝作状伸诉。时夏昌期在狱,将己冤情从实诉出,林见素悉记在心。后打一印,令禁子送与胡知县,人方知是新大巡到。即出坐堂,吊昌期一宗文卷来问。季玉坚执是伊杀侍婢,更无别人。林院不能决,再问曰:“汝当日曾与何人说?”昌期答:“只与相好友李善辅说,其夜在他家饮酒,醒来李只在傍未动。”林院猜到,只说情已真矣,不必再问。遂考校宁波府生员,取李善辅批首,情好极密,所言关节,无不听纳。至省后,又召去相见,如此者近半年。一日,林院谓李善辅曰:“吾为官拙清,今冬将嫁女,枉为巡按,苦无妆资。汝在外看有好金,代我换些,异日倘有恰好并节,准你一件。汝是我得意门生,外事宜为我慎审。”李善辅深信无疑。数日后,送到古金钗二对,玉钗一对,金粉盒、金镜袋各一对。林院亦佯喜,即吊夏昌期一干人再问,取出金玉钗、粉盒、镜袋等,排于庭。季玉认曰:“此尽是我前日送夏生者。”再叫李善辅来对,辅善见高小姐认物件是他的,吓得魂不附体,尚推托他是过路客人换得。此时,夏昌期方知前日为毒酒所迷,高声与辩。李善辅抵捂不得,遂供招承认。林院审云:“审得李善辅贪黩害义,残忍丧心。毒酒误昌期,几筵中暗藏机阱;顽石杀侍女,花亭上骤起虎狼。利归己,害归人,敢效郦寄卖友;杀一死,坑一生,犹甚蒯通误人。金盒、宝钗当日真脏俱在,铁钺斧今秋大辟何辞。高封枉厕冠裳,不顾名义,欲退亲而背盟,几陷婿于死地。侍儿因而丧命,嫡女默然悲心。本应按律施刑,惜尔官休年老,姑从末减,薄示不惩。夏昌期虽在缧绁之中,非其罪也。高季玉既怀念旧之志,永为好兮,昔结同心,曾盟山而誓海。仍断合卺,俾夫唱而归随。”夏昌期罪既得释,又得成亲,二人恩爱甚笃。又画林院像,朝夕供养。夫拜曰:“谢林公使我冤枉得雪。”妇拜曰:“谢林公使我怨恨得消。”后昌期嘉靖间发乡科,官至给事。最恶姻戚薄恩,朋友负义者。盖有惩于己云。按:李善辅奸恶无比,终正典刑,天理昭彰。因素与昌期相好,又同醉共睡,故昌期全不生疑,惹此奇祸。以此见面朋伪交、人面兽心之徒,君子宜远之。然前问法官,徒知季玉证杀是真,又兼高封家富,必有上下贿嘱之事,以可信之情,加以书吏之弊,以文其罪,将何辞乎。惟林公能究其当日与知之人,遂察出李贼之恶。然设若不得真赃,彼死亦不认,昌期之冤何日得伸。故先与之交密,赚出其赃,则此狱遂可立判矣。林公神明,岂可及哉!世有贪财害义、陷人利己者,终必报应,若李贼者可为戒矣。

朱代巡判告酷吏

安仁县丁启,“状告为虎吏嚼民事:刁奸赵良,钻克刑房,瞒官作弊,勒骗民财,家成金穴。旧因仇贼诬扳,发系深狱,夜半提监,苦刑私拷,勒银五十两。活罪家贫,卖产跪送二十两,嗔少掷地。再鬻雏年儿女,凑数买命,凭李过付。切今男奴女仆,骨肉惨分,田地无存,父母狼狈。乞台剪恶追赃。上告。”朱代巡批:“赵良以刑房酷吏,侮弄笔刀,瞒官作弊,倘所称生民蟊贼非耶?丁启旧系仇贱,诬扳既无赃证,合行释放。乃夜半提监,索银五十两,胡为者也。夫以一冤狱而索银五十,若脱罪百馀,银曷胜纪!是以刀笔为孤注,罪人为奇货,而家藏金穴或不诬矣。赃既有指,恶已贯盈,合配要荒,扑杀此獠。”

郭府主判告捕差

安庆府王吴三,“状告为虎差吓诈事:贫守清规,秋毫无犯。旧因仇贼黑陷,漏访捕兵刘盛,买票承差,挟同吕海、吴弃等群雄乌合,围屋激捉,杀猪蚕食,酬酒牛饮中,难鸭一羽弗留。勒银八两打发,另卷衣服。身有怨言,锁送县治,路约四十里,一步一敲,痛彻心髓。今幸郭爷明审,幸睹天日。痛遭毒骗,情惨不甘。上告。”郭府审云:“刘盛钻充捕兵,闻知贼扳王吴三,婪票承行,挟同腹心吕海、爪牙吴充,相与围屋剿捉。蚕食牛饮,且勒骗打发银八两,另卷衣服。据此凶暴,乃虎而翼者也。夫吴三既非真贼,何必群雄激捉。刘盛已领工食,何用八两打发。捉一吴三,而他可知已;骗一吴三,而饮可例己。证既不评,律合远遣。弟吕海、吴充,虽饕餮酒食,未尝分赃,姑拟杖惩革役。”

饶察院判生员

京县张大猷,“状告为歪儒骗害事:无耻生员陈王政,吸髓骗民,衣巾大盗,吞谋祖山风水。身不允从,计唆蒋豪与身混争山界。县未归结,又速告府。身遭缠害,凭唐训付银十两买息。恶又吞山,祖骸难保。极苦极冤,吁天上告。”饶院批云:“陈王政既忝学官,当遵圣训。胡为以谋地之故,抛掷经书,侮弄刀笔,主唆词讼,而受人十两赃银乎?庠有若人,实为梗化。合速黜退,以正儒风。不然是泮水大养鲸鲵,士林中生荆棘矣。”

谢通判审地方

鄱阳县吴锦,“状告为思豁苦役事:地方枉法,卖富差贫。县户火夫九十名内,户骗银二钱,朦胧不拨。贫店札笔,并乏妻子。嗔无常例,半月偏拨七次。无钱受害,苦乐不均。乞挑廉捕研审,超豁疲民。上告。”谢通判审云:“审得地方史仪,瞒官作弊,卖富差贫,以九十名火夫,有常例者,一年不拨一差;乏常例者,半月叠差七次。是安佚鞅掌,悉权由于奸刀也。夫一户骗银二钱,虽未满贯,若扣十户则寡而多矣。况所骗者未止十户乎!合拟徒罪,以肃王章。吴锦委系笔户,应免役,所供是实。”

余分巡判告巡检

汉阳府房茂,“状告为违法勒骗事:身引往川贸易,路经汉川巡检司,照明过勒常例,执引锁船,故意留难不放。切思身非化外之民,又非私货、犯禁人货而其难客勒索。乞台追究,正法疏商。上告。”余分巡批云:“巡司职专护察,倘人非异人,货非私货,囗安得阻截者!今关上兴留难之策,局中怀勒骗之心。夫非梗塞道路,而荼毒商旅,即仰府堂,研审再报。”

汪侯判经纪

丰城县耿文,“状告为虎牙吞骗事:祸本买糖,往苏贸易,虎牙朱秀,口称高价,拦河饵接,强抢夺船,满载货物,昼夜运至伊家,私自发卖,鬼名出数,三日一空。设限十日毕账,至今半载无收。孤客牢笼,恐作江湖怨鬼。号天追究事怨。上告。”朱秀诉曰:“状诉为黑冤诬陷事:身充牙行,刁客耿文将糖投卖,现价交易,并无赊帐。因取牙用饭钱,算银八两。枭图白骗,黑心反诬。乞准明查,若身行骗,罪甘斧劈。上诉。”汪侯审云:“朱秀以喇虎市棍,私充牙行,图接耿文糖货,盖行吞骗。此唇吻为剑锋,门户为坑阱,厘秤为戈矛,而劫杀客商者也。夫糖曰五十桶亦已多矣,价曰六十两不为少矣。岂恶今无耻施恶,一概鲸吞,而俾异乡孤客累累然如丧家狗耶!理合追还,疏通客路。”

任侯判经纪

九江府邓凤,“状告为剪棍救贫事:揭本买铁,误投棍牙丁端,发卖被拴,恶党陈路等饵发强吞。婉取则推张推李,强取则加辱加刑。遭此冤坑,坐毙性命,情苦彷徨,究恶追偿。上告。”丁端诉曰:“状诉为朋骗延累事:二月内,客人邓凤,买铁投行发卖,彼有铺户陈路等发去二十担,限期还价,强取不吐。岂今脱逃,致客情急。告台实出无辜,乞查捕报追还,身免遭累。上诉。”任侯审云:“客人有货,主家须要担当。铺户无钱,经纪岂得出帐?路等之脱骗客,本是丁端误之也。理合赔还,无得异说。”

朱侯判告光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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