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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任靑,是你吗?

安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曾在碎叶城与自己相识相知,更颈项交缠耳鬓厮磨的任靑,会自骤然消失音讯全无整整两年之后,在这样的景况下重逢!

哥舒碧也彻底被惊呆了。

这两年多来,他利用自己行商多年的人脉关系,打探过了所有的渠道,都找不到任靑的下落,却完全没有料到,他居然已经入了官场!

御史中丞李任靑,名以刑法典章纠正百官之罪恶,实为宰相李林甫心腹第一人,借刑狱铲除李相异己,无所不用其极,手段毒辣残酷,从不留情。

哥舒碧又怎么能猜得到,这个臭名昭著的活阎罗、鬼见愁,让人闻名色变胆战心惊的酷吏,就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即使觉得异样,也只认为是重名而已,哪里想得到他居然真的就是任靑!

两人震惊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愣愣的看着任靑。

安笙心里又是惊讶,又是欢喜,又是不敢置信,几重情愫交织而上涌进心头,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了。

想要上前去,脚下却怎么也挪不开步子。

任靑却缓缓的,朝向他们看了过来。

看过朱颜,看过哥舒碧,看过罗紫卿,最后落到安笙身上。

目光依旧锐利明快如刀一般,即使看见安笙,眼神也没有丝毫的波动,只是在他脸上停留的时间稍微多了那么片刻,旋即又若无其事的转过脸去。

“还磨蹭什么?把人带走!”

他对手下喝道。

竟是一脸完全不认识安笙的表情。

安笙大感诧异,情不自禁就想冲上前去,脚步刚动,却被人自身后拉住。他回头一看,哥舒碧皱着眉,收起了素日嘻笑的神色,冲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安笙会过意来,可身边人影一晃,朱颜竟快步冲了上去。

“这位大人,是不是拿错了?陈大人到底犯了何事?”朱颜见陈进被强行锁走,心急之下顾不得许多,几步冲到任靑身前,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拉住对方衣袖哀求道,“陈大人是好人,犯了什么罪名要拿他?大人您一定是搞错了——”

“滚开!”她话尚未说完,任靑就猛地用力一挥,甩开了朱颜。

朱颜促不及防,顿时摔倒在地上。

任靑皱着眉,拍了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不耐烦的沉声道,“官家做事,还要向你这个小小的胡姬解释不成?再纠缠,连你一起抓进去。”

他那一挥之力劲道颇大,朱颜显然摔的不轻,疼得捂住了肩膀,俏脸变色,安笙和哥舒碧见状连忙上前扶起她。

见安笙一双湛蓝的眼睛带着不敢置信看向自己,任靑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转身出去了。随行的官差衙役也都悉数离开。

翠涛居这才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扶着朱颜回到后院,哥舒碧铁青着脸,开口道,“那人可是任靑?”

安笙低头不语,半晌,才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回答,“是他……”

我怎么可能认错?

他苦笑。

“哼!”哥舒碧冷哼一声,再没言语,只低声询问朱颜可否要紧?

罗紫卿从他们的话中察觉有异,犹豫着问道,“难道两位认识李中丞大人?”

他本是见安笙神色不对,再加上哥舒碧那句话,心中不禁生了疑惑,试探着问了问,但安笙却轻轻的点了点头,竟是默认了。

哥舒碧越想越气,一拳狠狠砸在了桌上。

“陈进到底犯了何罪?非得拿他不可?”

罗紫卿皱眉道,“不清楚。”

他想了想,又道,“李任靑虽然是御史中丞,掌管御史院,但他又是李相义子,说是全听李林甫的示下也不为过。而陈进兄不过是鸿胪寺少丞,怎么会得罪了李相?”

任靑居然成为了权倾朝野只手遮天的李林甫义子?

安笙还是第一次听说,心里更加惊惶不定。

罗紫卿并没有发觉安笙神色有异,继续和哥舒碧道,“——如今落到了李任靑手里,往御史台一解,那人又是个出了名心狠手辣的,经他严刑逼供,没罪也变有罪,推勘下来,还有命吗?”

“……”哥舒碧沉默了片刻,又开口道,“罗兄,怕是要麻烦你打听一下消息了。”

“好的,没问题。”罗紫卿毫不犹豫的一口应承。

朱颜似乎好多了,娇俏的脸上也恢复了一些血色,听见哥舒碧说话,诧异的问道,“石头,你想做什么?”

“到时候便知。”哥舒碧忽然笑了。

陈进是牵连进杜有邻案子里去了。

赞善大夫杜有邻,不久前被女婿曹柳勣一状告到了大理寺,本来是一场翁婿间的口舌纠纷,却被吉温和罗希奭在李林甫的授意下,故意夸大,屈打成招,硬生生说成是妄解图谶,指斥圣上,更牵连了淄川太守裴敦复、北海太守李邕、著作郎王曾等人。

陈进素日和曹柳勣交好,自然也被算了进去。

却让身为李林甫心腹第一人的义子李任靑亲自带人来抓,旁人看着觉得有点大材小用,可明眼人都心里清楚。

杜有邻的案子哪里是妄解图谶而已?罗钳吉网,落入了大理寺罗吉二人手中,要罗织什么罪名都可以!

杜有邻的女儿身为太子李亨的妃子,深得宠爱。可李林甫却与太子一向不和,上次韦坚案,李林甫未能撼动太子的东宫地位,已经心有不忿,而且案子牵连众多,至今余波未去,现在又来了个杜有邻案。

分明就是针对太子而来。

陈进被卷了进去,就算有人想帮,也是半点没奈何,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条命说不定就葬送在了御史台狱里。

帮,帮不成。

救,救不了。

罗紫卿心里十分焦急,来到翠涛居,更是毫不掩饰满脸的担忧之色。

朱颜一见他,就迎进了后院一间僻静的雅阁,里面,哥舒碧和安笙都在,似乎正在商量事情的模样。

几人互相招呼完毕,哥舒碧却忽然问他,“陈兄可是被关在御史台?”

罗紫卿点头,“据说李任靑要亲审,没有移交大理寺。”

“知道了地点就好办。”哥舒碧道。

听见对方话中有话,罗紫卿皱起了眉头,不解的看向他,“你想做什么?”

哥舒碧悠闲的拢了拢袖口,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劫狱。”

罗紫卿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咳咳咳……劫……劫狱?”他不敢置信的看向哥舒碧,却见对方不似说笑的模样,才知他是正经的,确实起了劫御史台大狱救人的念头。

“我也去吗?”朱颜问道。

“你别去,就和安笙留在翠涛居,一切如常,买卖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哥舒碧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继续道,“倒是要麻烦罗兄,沿雒水岸接应一下,不出三更天,便能得手。”

听哥舒碧说得这样轻松又斩截,罗紫卿才晓得眼前的这个人,并不只是单纯的突厥商人而已,竟有翻牢劫狱的本事!

“毕竟一场交往,难道要眼睁睁的见陈兄屈死在任……御史台手里不成?”想到那个已经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少年同伴,哥舒碧就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可脸上依旧表现的淡淡的,“紫卿放心,我都安排好了,救了人,沿着雒水下去,到城外坊里暂时藏身,再作道理。”

“天黑就动手。”哥舒碧坚定的道。

正如哥舒碧所安排,安笙与朱颜留在翠涛居,照常做酒肆生意,免得引人疑心,罗紫卿则和哥舒碧手下一人扮作船夫,与哥舒碧一起去劫狱救人。

翻牢是重罪,罗紫卿从小不曾行偏踏差,更遑论有违律法,心里毕竟忐忑,可为了救好友,也顾不得许多了。

三人天黑前就过了天津桥,一路上无人盘查,往西进入雒水,罗紫卿与随人停下了船,在岸边一棵树桩上系定。听到街上坊鼓响,接着官衙里面的鼓也响了。

御史台所在街坊素来鲜少行人走动,平时人们走过经过都唯恐避之不及,生怕在这个阴森森的地方多停留一刻。此时天才刚黑,就已经不见了行人踪影,安静的鸦雀无声。

却正好给了哥舒碧机会。

他躲到御史院墙外黑暗处,凝神听去,墙内没有声音传来,哥舒碧才小心的攀墙而上,轻巧的跃到院里。

出乎他意料,御史院里戒备竟然十分的松散,鲜少巡查,只在牢门口守卫的严密,其它地方都无人看守。

哥舒碧低着身子沿墙边小心行来,见监狱里面黑沉沉的,听得见鞭打呵斥、哭泣呻吟的声音,黑夜里传来,凄厉又分外的毛骨悚然,叫人听了忍不住寒毛倒竖。

他慢慢的摸了下去,正好见到李任靑端坐堂上,下面跪着几个犯人,大概都是这次杜有邻案子的相关人等,脖子上带着沉沉的枷锁。

陈进也在其内,披头散发,脸上满是血污,只有一双眼睛,带着愤怒瞪向堂上高坐的李任靑。

任靑并未穿着官服,而是一件雪白的双丝绫绸袍,一尘不染,衣角与袖摆处淡青色云纹刺绣,越发衬得面如冠玉,俊美无匹,偏生那乌黑的眸子冷得似冰一般,目光淡淡的扫过来,便让人觉得如同是一根利针狠狠的扎进了心里,痛楚难言。

他浑身上下流露出来的一股少年荣华气质与这阴森沉郁的大牢格格不入,好比污泥上翩然而落的一片积雪,却又带着让人不敢逼视的肃杀之气,冷冽残忍,与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死亡气息竟又出乎意料的融和。

哥舒碧俯在屋檐暗处,连大气都不敢出,看着下面的人。

只见任靑忽然微微一动,换了个坐姿,衣角随之轻轻摆动,在阴暗中划出一个白色的弧度。

“御史院刚作大枷,有十号:一曰定百脉,二曰喘不得,三曰突地吼,四曰著即承,五曰失魂胆,六曰实同反,七曰反是实,八曰死猪愁,九曰求即死,十曰求破家。”

他的声音已经完全褪去了少年的青涩与稚嫩,低沉而冰凉,当朝花样最繁多的枷刑在他口中不带任何感情的道来,虽然嗓音清朗,却叫人忍不住激灵灵的后颈阵阵发凉。

陈进等人不是没吃过枷刑的苦头。那东西虽然不会要你的命,但枷上后能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头撞地恨不得能得一个痛快,偏偏又慢慢的吊着你磨着你,真真是能让人发疯!

如今听李任靑说来,对方口气越是平静,越是让他们脸色惨白,心中恐惧,但都咬紧了牙关,不肯诬指太子李亨。

“我劝你们还是招了吧,只要说出你们是怎么和杜有邻等人怂恿太子,暗地里如何诽谤圣上,就可以免受那皮肉之苦。”

“我们并未说过半句不敬的话,没什么招的。”陈进道。

“换枷。”听见陈进依旧不招,任靑懒懒的说了声。

两旁的狱卒立刻按住陈进,换上了重枷。

陈进原本就已经摇摇欲晃,被换成重枷,马上就被那重量带得连头都抬不起来,整个人都伏到了地上,不停喘气。

“上刑。”任靑连眼皮都没抬,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仿佛是事不关己一般的悠闲道。

狱卒立刻把一个铁箍套到陈进头上,然后在缝隙上加木楔子,用铁榔头敲下去。敲了一个,陈进紧闭双目,脸色却已经变得煞白,嘴唇颤抖着,等多敲进去一个又一个,他的眼珠都凸了出来,满眼血丝,状况甚是吓人。陈进先前还咬着牙硬撑,后来实在熬不过,疼得大叫,若非两旁狱卒把他死死按住,怕早就痛得在地上翻滚起来。

“愿招了么?”任靑又问了一次。

“……没……什么招的……”陈进疼得脸色煞白,冷汗阵阵,嗓子之前就已经叫得嘶哑了,依旧咬紧了牙关,不肯顺李任靑的意诬攀太子。

见陈进怎么也不肯说出“愿招”二字,更不肯在早已写好的罪状上画押,李任靑倒也不急,又道,“都拖下去,打一百杖再说。”

狱卒巴不得这一声,把陈进等人按翻便打。

这御史院的刑杖与别处县衙的不同,皆是多年的铁木做成,一杖下去,轻则杖痕重则见血,多打几杖,更是血肉横飞深可见骨。而狱卒们在这些刑具上面,早已练得一身叫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本事,更遑论这最简单的杖刑?手上该用几分劲,全凭任靑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就能决定杖下犯人的生死。如今见任靑悠闲的起身,弹了弹衣袍,手指头对着陈进点了点,便知道这个要留下活口。

只听得几声惨叫,一起受刑的人都先后毙命在杖下,陈进也早已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晕厥过去,狱卒才把他抬到号子里。

哥舒碧看得明白,见任靑如此草菅人命,心下愤怒,只把拳头捏得咔嚓响,强忍着,待人静便去救陈进。

不一会儿,任靑骑马走了,哥舒碧静静的等到更楼上敲了两更,号子里逐渐安静了,才从黑暗处掩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摸进去。

翠涛居今夜依旧是人来人往,客似云来。

虽然几天前,陈进才被御史院从这里抓走,但是似乎并没有影响人们对翠涛居好酒的向往与垂涎,三三两两的,送走一批,又来一群。

朱颜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还抹了脂粉,越发显得明眸皓齿,游走在客人之间。

安笙受不得酒肆那般热闹,和朱颜说了一声,就回到了后院住处。

他住在二楼,沿着楼梯慢慢上去,心里担忧不已。

不知罗紫卿和石头去劫狱,到底怎么样了?

可有把陈进救出来?

即使他一门心思只扑在玉石上,但也知道,御史院就是个活生生的人间阎罗殿,进去的人,几时能看见活着出来?

而且……任靑在那里……

任靑……

不,是御史中丞李任靑……

当朝权贵李林甫的义子,为了巴结,连自己的姓氏都改了不成?

任靑,你难道是这种趋炎附势之人?

安笙略带苦涩的心想。

已经到了房门口,屋内却点着亮,安笙不禁一愣。

朱颜叫人提前掌灯了?

他推门进去,却愣住了,站在房门处动弹不得。

烛火摇曳中,任靑一身白色衣袍,正坐在桌旁,双目炯炯,看着自己。

“你……怎么会在这里?”没料到他会在自己房里出现,安笙惊讶万分,错愕之下,脚下竟然挪不开步子,一时之间,不知该进房的好,还是离开的好。

见安笙站在门口茫然的样子,任靑站起身来,伸手把他拉近,顺便关上了房门。

安笙任由任靑拉住自己,脑中一片混乱。

是任靑,是他啊!手上传来熟悉的温暖感觉,仿佛两年的时光并未流逝过,依旧还是在碎叶城的模样……

可是……

他又是李任靑,李林甫的义子,冷酷残忍的御史中丞李任靑……更在自己眼前,抓走了陈进……如今陈进生死未卜,石头和紫卿也不知怎么样了……

他……到底是谁?

是那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缠mian厮磨的邻家儿郎?

还是京城里人人闻之色变的活阎罗?

看着那张熟悉的俊美脸庞,安笙心里千言万语,想说却说不出来,干脆闭上眼侧过头去,一声也不出。

任靑却低低的笑了,“不想看见我?”

他如以前一般伸指抚上对方细嫩如玉的脸颊,半晌,才又道,“你瘦了……”

若有若无的一声轻叹在安笙耳边回旋,他终是无法不看任靑。听出了对方话里隐含着的关切,于是缓缓睁开了眼睛,犹豫了片刻,才低声道,“做我们这门手艺的,心血都耗尽了,能不瘦么……”

可下半句他却说不出口。

任靑,你为何要走?为何要离开碎叶城?

而这两年的时间,到底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想到陈进,安笙心里一气,伸手想把任靑推开,却被他顺势一拉,就倒在了床上,紧紧的压住。

“放手!”安笙恼道。

任靑一手抓住安笙双腕固定在头顶,一手轻轻的抚mo着他秀美的脸庞,沿着雪白修长的脖子缓缓往下。

“胡言师傅已经到了扬州,大概与扬州的波斯人会过,就要回碎叶城了。”

他慢条斯理的道,安笙闻言顿时愣住,“你……你怎么知道师傅去了扬州?”

见身下的人满脸惊疑之色,任靑笑了,“自王忠嗣上了折子说有波斯宝物进献,你和胡言师傅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他顿了一顿,没有说完,眼中忽然精光一闪,低头狠狠吻住安笙的双唇,肆意的辗转吻吮,更用牙齿细细的轻轻吮咬,直到觉得口中有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儿,才略微放开,继续道,“——包括平时见过什么人,和谁来往,我全都知道。”

安笙任由他手指抚上自己已经被吻吮的红肿的唇,良久,忽然冷冷的一笑,缓缓开口,“我倒是差点忘了,你现在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御史中丞,李宰相跟前的红人。我一个小小的玉工,要知道行踪,自然不在话下。”

他从未在任靑面前露出过这样冷淡又带讥讽的表情,任靑也不禁愕然,旋即明白过来,安笙是见不得自己行事狠毒,犯了别扭性子了。

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安笙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床榻之上,衬得肤色越加晶莹雪白,嘴唇刚刚被自己吻得嫣红如血,带着一丝情色的味道,可一双湛蓝的眼眸正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己。

那样纯净的,仿佛无垠碧空一般不带半点阴翳的双眸。

任靑忽然觉得自己心里仿佛有什么地方被猛地扎了一下似的,涌上一点酸楚的味道。

他皱眉,刻意忽略掉那种难以言语的感觉。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可手已经松开了,转而撑在安笙两侧,眼神复杂,定定的看着身下的人。

半晌,才缓缓开口,用和以前一般无二温柔的口吻,低声道,“安笙,回去吧,回去碎叶城。”

没料到任靑会忽然说出这话来,安笙抬起眼,惊讶的看着他。

“你不适合呆在这里,长安不是你能留下来的地方,我派人送你去扬州与胡言师傅会合,再取道回去碎叶城。”任靑的手指轻柔的抚过安笙秀美的眉,湛蓝的眼眸,还有嫣红的唇。

安笙并没有回答,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化,只看着对方,一声不吭。

任靑也不恼,又低头在安笙唇上轻轻一吻,继续道,“不管你是不是生我的气,都听这句,离开长安,好不好?”

安笙依旧没有回答,沉默着,任由对方在自己唇上颈间吻吮不休。

见安笙对自己的亲昵没有丝毫反应,任靑不禁苦笑了一下,便没再强求,撑起身子放开了他,转身整整衣冠,道,“我还要回御史院,安笙,记住我刚才的话,好好考虑考虑。”

安笙闻言心里一动。

回御史院?

石头和紫卿至今没有音讯传回来,也不知到底救出陈进没有?而任靑这个时候回御史院……要是恰好撞个正着怎么办?

后果不堪设想!

担心哥舒碧等人的安危,安笙抬头看去,见任靑正要离开,连忙翻身起来,咬咬牙,开口问道,“你……为何成了李相的义子?”

世人皆知,李林甫奸佞小人口蜜腹剑,更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啊!

听见安笙终于肯开口说话,任靑停下了脚步,慢慢回过头来,俊美的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安笙从未见过的阴冷笑意,把原本端正的面孔也变得有几分扭曲与阴翳。

“义父在朝中一言九鼎,呼风唤雨,只有依附他,才能达到我的目的,更能在这个官场中一帆风顺,谁敢忤逆?”他缓缓的,异常平静的说来。

安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眼前的人,真的还是那个任靑吗?

为什么他会觉得就像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即使那面容是如此的熟悉,即使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可为什么会如此陌生又遥远?

他的任靑,怎么会是这种为了达到目的不惜认贼作父、趋炎附势的卑鄙小人?

手指紧紧抓住床单,轻轻的颤抖着,然后又慢慢松开,安笙抬头看着他。

看着眼前这个看似熟悉,却又完全陌生的人。

任靑何尝没有看见安笙眼中那一抹错愕的神色?

漂亮的碧蓝双眸,曾经带着全然的信任与温存的情意,可如今已经难觅踪影,只有惊诧、悲愤、失望,甚至……还有鄙夷。

两人就静静的对视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直到窗外传来敲三更的鼓声,直到四周都已经完完全全的安静下来,万籁寂静……

御史院看押犯人的牢狱,看守并不是十分严密,刚敲二更,狱卒就睡下了,号子的门却还开着。

御史院,人间阎罗殿,旁人都唯恐走近一步,哪里会料到有哥舒碧这样的人,泼大胆子来翻牢劫狱?

哥舒碧轻松的就掩进了牢里。

一股恶臭迎面扑来。

那是一种混杂了血腥味和死尸腐臭味的恶臭,再夹杂着两旁狱里传来的虚弱低微呻吟,还有仿佛疯子一般尖利凄惨的哭喊声,阴森森又毛骨悚然,饶是哥舒碧再怎么艺高胆大,也不禁觉得后背发麻,只想早点寻见陈进,救了便走。

拐过弯,正对着走廊的一间牢房没锁,里面的人仰面躺着,正是陈进。

“陈兄?陈兄?”哥舒碧抢上前去,扶起他小声唤道。

听见熟悉的声音,陈进艰难的微微睁开浮肿的双眼,“哥……哥舒兄……”

“我来救你。”哥舒碧一边低声道,一边就要背了他走,却被陈进拒绝了。

“给打成这样……好了也是残废……”他满是血污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那李任靑……把我陈进看成什么人?又怎么会顺他的意诬指太子?在下……在下……咳咳咳……好歹还分得清善恶……不是那等……那等指鹿为马的无耻小人……留下千古骂名……染污青史……”

“陈兄,别说了,我背你出去,定会治好你。”哥舒碧听他气若游丝,却还强笑着,依旧不改素日正直的脾气,心里不禁戚戚,打算不再听他说下去,硬要带走。

哥舒碧身形微动,陈进仿佛就知道了他打算做什么,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鲜血淋漓的手指忽然紧紧揪住对方的衣襟,一双眼瞪大了直直的看向哥舒碧。

“帮……帮我带给朱颜姑娘一句话……”陈进强撑着,开口道,“我……我是真……真的很喜欢看她笑的样子……很喜欢……”

他说完,仿佛心里也落下了一块大石一般,脸上泛出了欣慰的笑容,微睁着双眼,气息微弱。

哥舒碧大惊,要去背他,陈进却使劲抓住了铁链子不放。

外面又传来人声脚步声,也许是巡夜的狱卒过来了,哥舒碧赶紧闪到黑暗角落里躲好。如是几次,陈进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宁为直中死,不向曲中求,甘愿死在这狱里,也不肯随哥舒碧逃出去。

见无法说动他,哥舒碧心里恻恻,也实在没有法子,只得退了出来,原路回去。

过了几日,传出来消息。

杜有邻、曹柳勣判杖决,贬往岭南。然大理寺行刑之际,不堪刑罚,均于杖下毙命。

又,陈进在御史院狱中绝食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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