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建公一看拔腿就往下跑。尤创新尾随在后,正在下坡想回罐头厂,左边的石头台阶上站着尤寻租他娘张文野,向尤创新打招呼说:“创新!想离婚就不登门了,叫我这心多难受啊!”
尤创新连忙赶上前去,热情地说:“娘,你还是我娘,同我妈一样,哪能不来,是事儿太多,忙着忙着就忘了。”
上前搀扶着张文野上台阶,往家里走,张文野又是感动又是感慨地叹息道:“我瞧见尤建公了,这孩子内秀,不像我这两个儿子都是外精神,绣花枕头一肚子糠。”
尤创新心平气和地安慰道:“人哪有十全十美的!用自个儿的缺点去比人家的优点,心里就老不平衡,实际上是跟自己过不去。”
走过门槛,进到院里,张文野便大声说道:“天鹅又飞回来了,寻财!你还不出来欢迎。”
东厢房里传出尤寻财的话音:“嫂子,你可回来了,都把我们想死了。”
尤创新嗔怪道:“你跟我天天见面,净说瞎话,还想什么?”
“那是在班上,你是领导,我是群众,你是雇主,我是员工,我得像你那匹枣红马那样驯服!现在不一样了,你是天女下凡,我是董永遇到了七仙女。”
“你这人,真是的,一说话多了就下道,我走了!还有事,以后再回来。”尤创新旋风般的一转身就大步流星地跑下石头台阶。
尤寻财又急又气,站在院子里大骂:“你又去找那个癞蛤蟆,我一看到他跟你说话就来气儿,今天都把我气死了,我要和他拼了!”说罢就拿把镰刀冲狼洞走去。他蹲在狼洞里的拐弯处,终于等到尤建公办完事独自返回小镇。“站住,尤建公,今天我要和你拼了!”
尤建公在昏黄的路灯下见是尤寻财便笑道:“我正寂寞呢,来陪我走走吧!”
尤寻财右手挥着镰刀,左手指着尤建公,怒气冲冲地说:“别装蒜!我不灭了你,我嫂子就不能嫁给我。”
越说越生气,举起镰刀就砍。尤建公赶紧闪身躲开了,大声斥责道:“你是不是喝醉了?尤寻财,别瞎闹了!”
尤寻财连砍了三刀,均被尤建公躲过去了。这时尤寻财的怒火就消去了大半,虽然是砍空了也觉得是出了气。一边施展威风一边骂道:“你他妈别装糊涂,老子早都看透你的狼子野心,以为她跟我哥离婚就成了你的人了?没门!她是我的,我早都说过,我要娶她。谁敢跟我争,我就灭了谁,我要决斗!”
尤建公气喘吁吁地说:“你是个大糊涂虫,大笨蛋,你以为把我砍了,你嫂子就嫁你了?一个杀人犯,谁敢跟他结婚?还要判刑坐牢,能让你逍遥法外吗?你太天真了!”
尤寻财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口大口地喘气,用镰刀指点着尤建公的头说:“你给我老实交代,怎么就把我嫂子骗到手了,嗯?”
“你小子要肯给她卖命干活,也能感动上帝啊,人心都是肉长的,还能不知道应该感激谁吗?”
尤寻财似乎发现这句话很贴谱,就停止了砍杀,用威胁的口吻质问道:“你给我坦白,还想娶她吗?”
“不想娶她,我太丑,两人反差太大,人家会笑话。”身后传来马蹄声和嘈杂声。
尤寻财也不想再审就草草收兵。“我要再看见你跟我嫂子在一块待着,我就把你鸡巴割下来。”说罢就挥舞着镰刀扬长而去。
野狼沟南坡李工盖的四座别墅封顶的时候,北坡尤建公负责的四座小楼才开始打地基,等到楼身立起来,盖到封顶的时候,南坡李工的四座别墅已经内外装修完毕,成为一个建筑精品挂牌出售,三室两卫一厅共一百平方米的一户售价二十万,共计二十户,可以卖得四百万。
如果说李工的作品是建筑行业里的阳春白雪,那么,尤建公的作品就是建筑行业里的下里巴人了。它是两室一卫一厅共五十平方的一户,属于小户型,售价十万元,共计四十户也可以卖得四百万。虽然尤建公在建筑上起步很晚,但在销售上却下手很早。当四座小楼一开始封顶,看上去像个可以住人的房子了,他就画成立体美术模型图,展示于司马菊的售楼处,向外边作拍卖,实际上是顾客交款买图纸,等到他的四座小楼装修完毕,四十户房子已卖得一间不剩,四百万现金已落袋为安了!这个时候李工的别墅却一户也没有找到买主。
吴月红老板对于李工是有言必听的,因为他是小镇唯一的科班出身的建筑工程师。李工说:“别墅加美女是最有吸引力的!”于是便在他的百货公司和星级宾馆里逐个地挑选,选美的最后结果还是尤四亚这张瓜子脸最富魅力。
尤四亚荣任首席售楼员,奖给她许多性感道具。诸如,各种颜色的高统皮靴、西服短裙、翻毛大衣、大开襟的旗袍、粗布港裤和带窟窿的乞丐服等等。尤四亚如获至宝,像个变色龙一样,不断地变换自己身上的性感道具,坐着美男子尤寻租的绿色交通工具,从宾馆的售楼单间,走到百货公司的售楼单间,从小镇的市场裤裆街游到北沟公路,穿过狼洞来到四座别墅门前进行实体展销。只要天上不下雨,这种性感展销要至少进行一个循环,小镇的市民和山沟里的村民每天都翘首以待,来满足视觉的刺激。他们用鼓掌、呼喊和口哨来表示对免票展览的欢迎。唯一可惜的就是囊中羞涩,掏不出二十万元买房钱,为此他们在欣赏性感展销之余心中也挺着急。
吴月红老板也很着急,起初她在为自己的投资没有迅速得到回报而着急,后来竟然发展到担心自己的投资能不能落得血本无归而着急。首席售楼员尤四亚也很着急,起初她在为自己的形象和表演能不能得到观众的认可而着急,后来竟然发展到担心起来自己的劳资合同能不能在下个月得到续签而着急。
大刘也很着急,他以为只要把李工挖过来吴老板就可以在小镇建筑行业中独占鳌头了!可惜这个关键人物没起到关键作用。科班出身的建筑工程师,竟然会败北于一个连中学都没念过的农民工尤建公,真是不可思议!大刘为自己的预测失误而着急。尤寻租在马车驾驶台上也很着急,他是因为吴月红老板的着急而着急,因为他早就把自己的命运完全拴到吴老板的裤腰带上了!可惜的是,有钱人的衣服多,吴月红老板的裤腰带也就多,至于哪天想系哪条裤腰带就会带有很大的偶然性,他期盼着吴老板不要再买裤腰带了,他总在为吴老板的兴趣变化而着急。
最着急的人应该说是李工了,他离开史会心房地产公司来给吴月红老板服务,只办了这么一件事竟然砸了锅,万万没有想到的就是他的徒弟尤建公居然在他设计的基础上稍加改革,把一户劈成两户,大户型变成小户型,就会捷足先登地占有了市场,这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李工很后悔,在他画完设计图纸后,为什么不去征求一下尤建公的意见,他肯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李工的纰漏正在于他没想到自己的助手和徒弟会有什么高见。如今的市场就是战场,师傅败给了徒弟,内行落后于外行,李工是又羞愧又着急。
尤建公也在着急,他必须在第一时间内去注册科尔斯特公司,这个牌既然打出去了,又为野狼沟开发狼洞挪来了巨额资金,就必须尽快兑现。长期的空壳公司必须承担诈骗的风险,他为自己的诚信而着急。他面对卖房收入的四百万,需要精打细算:第一笔开支是建筑材料费和工人的工资成本一百万;第二笔开支是返还史会心老板地皮款一百二十万,还要给他二十万地皮回报,共计一百四十万;第三笔开支就是剩下的一百五十万,要放进银行作为科尔斯特公司的注册资金了。
自从尤建公打出科尔斯特公司这张空头招牌以后,心里一直像揣了个兔子,没睡过一天安稳觉。两只耳朵也总像兔子似的时刻在转动方向听风。唯恐有人来查问和追究。今天总算是一块石头落地了,可以拿这挣来的一百五十万去注册,可以应对工商局和税务局了,不用再怕有人在背后戳脊梁骨了。他要把科尔斯特公司的牌子挂到司马菊售楼处的门口,等将来生意兴隆起来后,再另立门户。
尤建公刚睡了两宿安稳觉,就被野狼沟买房客户叫去了,一家说:“好好的电冰箱,搬进野狼沟就不制冷了。”另一家则说:“好好的电视机,搬进野狼沟就不显像了。”还有个共同毛病就是野狼沟的电灯太暗,比油灯和蜡烛好不了多少!尤建公一看心里就明白了,这是输电线路太长,电压降落太大的结果。必须请供电专家来,从根本上解决野狼沟的供电问题。尤建公找村长尤保民一块儿来到罐头厂同尤创新研究,几家新搬来的住户也尾随在后,都挤进了工厂办公室。
尤创新紧绷着长瓜子脸,在严肃地思索着这个问题,她思维方式的特点是:总愿意去寻找出好几种可能的方案,然后把这些方案进行比较,从中选出一种最佳方案。她想了一阵后说:“一个办法是请镇里电业局来解决,另一个办法是叫会计尤季雨问问他儿子尤本宅能不能给解决。”
尤建公说:“镇里供电部门我都问过,现在没法解决,不用再去问了!”
村长尤保民说:“那就找尤本宅吧!他大概也快毕业了。”
尤季雨立刻给儿子尤本宅写信,问他能不能尽快回来解决沟里的电源问题。尤创新自责道:“本宅是男扮女装去替我上大学,总也没打听他遇到什么困难和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