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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清明时节,风雨骤

自离婚事件及基坑塌方事件起,蓝烟的日子就过得失了秩序,既忙碌,又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毫无逻辑可言。

缭乱忙碌告一段落,蓝烟的心情好转起来,只是手头的工作还不算少。

转眼到了清明节,仲春与暮春之交,春天的气息较为浓厚,扫墓祭祖的时候,蓝烟略微感到一些心情上的萧索,家里的祖先按照传统男子祭祀即可,女子是外人,这个节日她就不太想回家。

蓝烟曾经认为怀念亲人用不到非要挑个具体的日子来祭奠,后来想念哥哥想念到不敢再去想念时,便明白了:有些伤口明知道永远结不了痂也去不了痛,人的自卫本能也是不能允许自己残忍地一而再再而三把它揭开来看的,那么有这么一个特定的节日来怀念亲人,****伤口也是不错的。

蓝烟觉得自己的伤口愈合不了,却能有那么一个日子来抚慰抚慰也是可以的,那么选传统的节日也未尝不可。

乡下的习俗,年轻的人未婚夭折时是不能入土为安的,要火化后撒入黄河。蓝烟为此很是耿耿于怀,后来倒是觉得撒入黄河很好,她一看到黄河就觉得跟哥哥很近。

清明节前后几天很应景的下了些淅淅沥沥的春雨,蓝烟隐隐约约记得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雨。

因是清明节,蓝烟没有加班,下班的正常,正赶上高峰期,挤公交挤得辛苦,蓝烟挤在车门上,公交车司机摁了关门键,她一脸痛苦地等公交车门刮着她的背在身后关上,车开起来时车厢里有了松动,蓝烟得以转身,稍微找个舒服的姿势脸朝门站着,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建筑和树木后退。

公交车行到黄河边时车队拥堵的死死的,还有私家车出租车等小车见缝插针的寻找一切空隙往前移动。

堵得久了,一时从司机到乘客都面色不愉,蓝烟等的无聊,天马行空的想着事。空气里有浓浓的桂花香气,蓝烟嗅着花香,打着喷嚏,眼光穿过车门玻璃寻找,看见马路边有一棵很大的桂花树,绿叶掩荫间白色的桂花一簇一簇,衬得桂花树在一众姿态婀娜的垂柳里很是赏心悦目,蓝烟心下琢磨着原来发芽开花不一定是在春雨之后。嗯,她真的是个没有常识的人。

蓝烟是个俗人,不懂得赏花观景,但却识得花香。花红柳绿的时节,蓝烟瞅一眼,会说,嗯,好看。却不会特意去花前驻足,在树前吟风弄月。

花香却让她欲罢不能,每每闻到花香时,她会循着花香找到花香出处,一边沉醉其中,一边打喷嚏咳嗽,她花粉过敏。牛敏见了几次她这种偏执的怪癖之后称她“蓝神仙”,后来见识了一贯在人前衣冠楚楚的蓝烟以“反正大家都不认识我”为理由在整个GG大学蓬头垢面招摇过市后,改口叫她“蓝大仙”,再后来见识了她把一件简单的事矫揉造作,变成一个华丽丽的故事在朋友中间装疯卖傻传颂逗趣的本事后,就干脆叫她蓝半仙。

不怪她天生粗俗,不知文雅,蓝烟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除了巍峨的大山,和无边无际的黄土让她见识了些大自然的神秘莫测,她就再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山虽巍峨,土虽广袤,花草树木却是生的极少,蓝烟估摸着大概是那些花花草草觉着这一方天地太过宽阔,犯不着去争抢,也有足够的地方活下去,所以才少了些生机。

蓝烟随了北方的花草,耐旱耐苦,性格里没有喜好抢别人东西的一丝成分,遇到具有侵略性的人时也是忍字当先,让他三尺又何妨,蓝烟曾经以为自己这是宰相肚里能撑船,蓝烟脑子里不多的没有答案的疑问,最突出的一项是为什么那么多的女人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吵得不可开交,蓝烟想,我要是遇上了肯定会退出,是我的就是我的,不用我争抢。后来蓝烟承认她这是千年王八的龟缩之术,万年鸵鸟的自欺欺人。

蓝烟虽然小时候就知道察言观色,但还不是这么畏畏缩缩,怕得罪这个,怕得罪那个,最终谁都得罪了。

蓝烟基本汉字识得七零八落的时候就看了《西游记》、《三国演义》等原著,凭着那点认识的汉字把故事理解的面目全非,还兀自沉浸其中不能自拔。蓝烟还看过爸爸时代的类似青年文摘的书。但是蓝烟是个靡靡之人,没什么大出息,喜欢风花雪月一类的书,影响最深刻的故事却是《香帅传奇》,她因了这本书开窍的极早。

蓝烟兄弟姐妹四个,哥哥去了之后就剩了三个了,蓝烟和弟弟妹妹。

也许是父母亲的基因好,蓝烟跟弟弟妹妹长相都很是周正标致,蓝烟父亲一双桃花眼再配上斧削刀刻般的五官,又是那个年代乡里极少的知识分子,气质出众,温文尔雅,年轻的时候迷住了七里八乡不少的姑娘,但是蓝烟父亲的感情跟蓝烟一样,并不顺遂,许多波折,最终没有修成正果,听了蓝烟爷爷的,娶了蓝烟母亲。这些是蓝烟从一次母亲酸酸的抱怨中听出来的,蓝烟好奇,父亲却黑了脸: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干什么?

蓝烟母亲也是个生的标致的,面容姣好,身材丰腴。蓝烟的眼睛随父亲,她的长相就相较弟弟妹妹更出彩一些,村里的人说他们家这是桃花眼,小时候的蓝烟不懂,以为自家的眼睛独特,旁的人没有,便骄傲起来,傻呵呵友好地笑起来,蓝烟笑起来时眼帘下的卧蚕就鼓起来,一双眼睛更是美好,像是乡里哪旮达突然开出一朵水灵的花儿来,立在涸泽里,引得人眼前一亮。

因了她的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生气起来时都不会太凶,这常常让别人误会她脾气好,时时要欺负她一二,直到她两眼泪汪汪才能罢休,只是蓝烟从十岁一过就很少会两眼泪汪汪的对着别人了,有一天蓝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时父亲便给她擦脸便说:没本事的娃娃才一天天的尽哭鼻子。蓝烟听了就止了哭声,小肩膀一抽一抽的,蓝爸看的心疼。从此之后直到哥哥离去,蓝烟从不在人前哭过。

蓝烟之所以记得是十岁,因为那年她摔了一跤,或者按照爷爷奶奶爸妈的计算年龄方法她当时还不到九岁,如今她二十六岁生日还没到,爸妈已说她二十七了,言语中甚是愁。当年摔破了眼角眉骨,血流了许多,蓝烟失了一些记忆,从此以后也会选择性忘记一些事情,蓝烟算是破了相,长大了脸上就有一个浅浅的印子,奶奶说天妒好颜,我烟娃长的忒标致,神仙给你做个记号。

蓝烟的阿Q精神胜利法是奶奶培养起来的,这阿Q精神就是自我麻痹,于立国保家全是害处,于养生之道颇有益处,许多烦忧在阿Q面前都会矮上一些,不那么盛气凌人,和让人喘不过气。蓝烟单纯憨厚的个性出入于明面里********暗地里风云四起的社会里,却毫发无伤,依然单纯憨傻如初,有不少的功劳是要归功于这阿Q精神胜利法的。

蓝烟的阿Q精神胜利法固然作用强大,但是作为一个女孩子,对相貌的在意却是天生的,蓝烟对着镜子时会有些沮丧,黎萧安慰她“这个印子安在你眼角浑然天成,更添俏丽”之后,蓝烟更加沮丧了,蓝烟认为一个需要安慰的人必然是可怜的。

蓝烟开窍之后她的一双桃花眼就格外的灵动起来,尤其是对着长得帅的人时,更是大放异彩。懵懂之年在她的一双眼睛里迷失的少年也真是不少,但是蓝烟是个不厚道的,对方有了含情脉脉的能够灼伤人的注视时她就不会再去看对方一眼,蓝烟自己义正言辞的解释为不能产生误会,虽然她自己也不确定是什么误会。

蓝烟真正春心萌动之后,感情路可谓是坎坷而蹉跎的,真可谓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蓝烟受了一些感情的挫伤后,才于某一天想起有个少年曾经恶狠狠又鄙夷的对她说:“你这样会有报应的”,蓝烟当时莫名其妙,糊里糊涂,只觉得那双哀伤的眼睛与他恶狠狠的语气很不符合,不然她应该会很生气的反驳回去。

直到十七岁那年,在青涩的阳光里,看着迎着日头向自己走来的少年,怦然心动时,才明白那个少年应该是由爱生恨,而这恨全是拜自己一双桃花眼所赐。

蓝烟知道那种砰然心动的滋味定然是对着特别的人才有的。

蓝烟睡不着的时候看书,书都不想看了时,就放任脑海里的场景跑马,想过去从前种种,不为怀念,只是回忆。

蓝烟觉得最开心的日子还是在校园里,那些传送在眉眼间,飞在空气里,默默无声,却很干净的交流,比任何一个诗人在华丽的信纸上写出的诗歌都要美妙。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蓝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种天赋,却知道当自己羞涩地抬头看去时,总能迎着那个男孩儿正好投过来的热切目光,蓝烟都能听到他们的目光在空气里相撞时自己的心里涩然作响。

蓝烟想起那些欢快的日子就要想起一些不快的。想起那个被拍着围着她转圈的篮球,也想起在她面前愤愤摔上的教室门,蓝烟的记忆就戛然而止,不是忘了,而是封存了。

封存了很多年的记忆,蓝烟却突然想起这么一段也不是偶然。

离婚前几天蓝烟站在L大学的图书馆前,看见黎萧侧着身子头微微的低着,对苏心蕊说着什么,脸上带着笑容,他的笑正是“吹面不寒杨柳风”,一派和煦,又温柔,跟记忆中那个少年的笑容几乎吻合。这笑狠狠地拧了蓝烟的心一把,她感觉心从此就有了褶皱,一褶一褶里,锁着些悲哀,蓝烟也不知道这悲哀是为着谁。

蓝烟只是感慨,真是巧的不能再巧了,想装傻都不能。

蓝烟诚然聪明,但是心眼儿实,认定一件事就不轻易放弃,感情也是一样,必须有一方会放弃,所以她总是被抛弃的一方,这实心眼跟她聪明不冲突。

蓝烟自诩博览群书,常常跟蓝爸嘚瑟自己的知识比蓝爸这本活字典还要丰富,但是相较于蓝烟的学富五车,她的表达能力真是愁人的紧,一点蓝爸的优势都没继承到,蓝爸不管人多人少出口成章,就连教育蓝烟兄弟姐妹都是文绉绉的,蓝烟在蓝爸面前叽叽喳喳很聒噪,陌生的人跟前就只有憨笑。

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天蓝烟乐颠颠的捧着奖状跟蓝爸炫耀的时候他一贯严肃的脸愈发严肃地道: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蓝烟飘飘然欲乘风飞去九霄云中炫耀一番的心情瞬间就冷落下来,垂头丧气。

蓝烟大学读到迷茫的时候已经是个言辞更寡淡的成人了,很少跟蓝爸谈天说地,得蓝爸教育,凡事已是很少现于面容,但是知女莫若父,蓝爸没头没脑的说:“烟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宋江当年刺面发配时写过一首诗: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金鳞不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化成龙,人就是要经历挫折的。”

蓝爸是希望女儿不要被挫折打败,但是蓝烟是个实心眼,只记得“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和“金鳞不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化成龙”,常常自比虎龙,令她爹叫苦不迭,蓝烟在父亲的引导下越长越偏,越来越狂妄了。

这狂妄让她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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