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是在村口碰见了上官若雪。她袅袅婷婷的立在那里,双手捧着一个莹白色的小瓶,虽然故意作出一副酷酷的样子看着不记道士,灵动的眸子中却是遮也遮不住的洋洋得意。
“喏,臭道士,这可是孩子们的魂魄,是我上官女侠带回来的!”
若雪这话是对着不记道士说的,眼睛却斜斜的瞥向一边的苏明曦,挑衅的意味十足。
只可惜对方并没有接茬,像是压根没看见这个嚣张的小剑仙一般,自顾自的与她擦肩而过,漆黑如墨的眼眸中一如既往的只有两汪波澜不惊的幽幽深潭,甚至连头都没有朝她哪怕是稍稍偏上那么一点点。只留给气怔了的上官若雪和歪着嘴看笑话的不记道士一个素白的背影。
半晌,若雪才有些回过神来,顿时暴跳如雷:
“什么人嘛!都没有看上一眼,就这么走了!实在是太没礼貌了吧!枉费我历尽千辛万苦的把这东西弄回来!”
若雪像个做好了功课却得不到表扬的稚童一般委屈,虽然她其实也并没有遇到多大的困难,只不过是因为迷了路所以才碰巧找到了这个,然后悄悄的偷了出来而已。唯一的难处,大概就是下山的时候又因为辨不明方向而颇走了几圈冤枉路而已。
“人家是真的很辛苦才带回这些的!”
“安拉安拉,我知道啦。”
……
……
上官若雪的气只生了那么小小的一会儿,还没过一盏茶的时间,便还是拉着不记道士找到了正在屋后一棵棵的检查着草药的苏明曦。
“那些孩子之前你都诊断过了,所以还是你去给他们回魂比较妥当。”
若雪撑着脸,理虽不直,声气还是很壮的。
明曦没有吭声,直起身来,也不看二人一眼,转身向村正家走去,与若雪擦肩而过的时候,若雪只觉得一阵微风拂过自己的双手,她刚刚捧着的小瓷瓶竟然就落入了明曦的手中。而对方却仍旧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一脸无辜的就这样走了。
可恶……
上官若雪虽然恨得牙痒痒,但却也无可奈何,谁让自己学艺不精不知道该如何将魂魄渡回人的体内呢?身边这个道士虽然看上去人模人样的,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只能暂时由着苏明曦这女人继续嚣张了。她突然觉得丧气的很,呆了一会,还是老老实实的跟着明曦身后进了房间——多学习学习,以后才有像明曦一样嚣张的资本啊。她觉得自己真是没劲透了。
不大的小木屋中,已经里里外外的围了好几层的人,村正,村正的儿子和儿媳妇儿,还有村中一些老老少少的百姓,看到若雪与不记二人进来,便立刻让出一条很是狭窄的通道供他们通过,村民们那敬畏又带有几的眼神让若雪有些脸红。
明曦仍旧是那样恬静的立在床边,微微俯身,仔细的看床上睡的正香的男童,转身对若雪说道:
“上官姑娘,帮我扶他一下,有劳了。”
村民们都屏息注视着二人的一举一动,大家都心系男童的性命,所以任谁也没有多心去疑惑为什么苏明曦会将自己的“师姐”称为“上官姑娘”。
见若雪已将瘦小的男童扶起,让他稳稳的盘腿坐在床上。明曦轻轻的拧开小瓷瓶的塞子,一个幽蓝色的光点缓缓的从瓶口溢出,渐渐的升起。明曦掌心凝起一团乳白色的光球,轻轻的拖住那光点,然后向男童的天灵盖拍去,那动作极其轻柔,似乎实在擦拭一件极其名贵的瓷器一般的小心翼翼。
小屋中顿时极其的安静,只能听到大家的呼吸声还有……不记道士咕嘟咕嘟灌酒的声音——也不知这家伙的酒葫芦是什么质地,里面的烈酒竟好似怎么都倒不完一般。
幽蓝色的光点渐渐的被推进了男童的天灵盖,若雪顿时松了一口气,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看到明曦的目光竟有一丝说不出的凝重,顿时心中一,莫不是……
她还没来得及胡思乱想,只感觉怀中的男童猛的摆脱了自己的束缚,一下子跳了起来。巨大的冲力竟然让若雪一个趔趄向后仰倒了出去,后脑勺“咚”的一声狠狠的撞在了木制的床沿上,顿时只觉得头晕目眩。
她真是吃了一惊,不过六七岁的孩子,哪来的如此惊人的力气?假若不是自己这因常年修炼而异常坚韧的身体,这一下还不直接摔个开瓢?
也亏了她反应快,这个时候也不忘了大喊一声:“大家快躲出去!魂魄中有怨气,会伤到你们的!”
她记得师父说过,七魄离身太久,真身很容易被孤魂野鬼侵入,一旦魂魄回归,那孤魂不愿失去好容易得来的宿主,定会挣扎一番,小孩子阳气微弱,原本就最容易被孤魂侵袭,于是现在发生现在这样的事情,倒也在意料之中。
平时看似最无用的不记道士这时也总算是发挥了一些作用,立刻带领着一屋子的男女老少冲了出去,一秒钟都没耽搁——虽然他这样做的目的,八成是因为自己怕死。
若雪强忍着头痛,爬了起来,抽出长剑准备念定魂咒,却被明曦厉声制止:
“定魂咒会伤到孩子的魂魄!”
她立刻停手,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
男童稚嫩的小脸上,那双圆圆大大的眼睛泛着一股与其年龄极不相称的阴鸷与狠毒,看上去阴森诡异。他突然抬起两条瘦小的小胳膊,又脏又瘦的小手上突然指甲如剑一般的刺了出来,向明曦绝美的面颊攻去!
“苏姑娘!”
若雪惊叫起来。
明曦不慌不忙,轻轻一拂袖,竟将指甲全部挡了出去,那黑漆漆的断甲落在地上,立刻化为几摊散发着恶臭的黑水,然后恶臭突然消失,水渐渐的由浑变清,然后化作几滴清澈明亮的小水滴。
净,净化?!
若雪愕然的望着明曦,无法掩饰住自己震惊的神情。连苍华派的掌门,恐怕都没有这样能直接将恶灵净化的法术,每次捉回恶灵,都至少要闭关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将其净化,而刚刚那指甲的腥臭程度证明,这恶灵,可比掌门带回的那些不知要凶险多少倍。
明曦无视男童的进攻,伸出手,轻轻的抚mo了一下男童的头顶,那孩子竟然就这样突然呆住了,一动不动——而此时的上官若雪,其实也并不比男童号多少,瞪大眼睛张大嘴,彻彻底底的愣住了。
苏明曦,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你的亲人在等你……”
明曦突然开口,幽幽的说道。那语气中第一次似乎是饱含着某种若雪不可理解的感情,很重很重的哀伤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很熟悉的感觉,可若雪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苏明曦说着,轻轻的揽过男童的头,在他的印堂上,轻轻的,轻轻的,落了一个吻。就像蜻蜓点过静静的湖面。
那一瞬,若雪似乎看到,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极温暖的柔色,转瞬即逝。
是错觉?
可是,真的,好熟悉。
男童眸中的戾气突然消失了,明亮的大眼睛又变的清澈见底,然后眼皮缓缓的合上,安静的倒在了明曦怀中。
明曦将其置于床上,听着其安稳的呼吸声,转身对若雪说了句:
“结束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语气依旧的没有温度。
刚刚那一瞬的柔情,疑似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