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在天牢里待了不到半天,便被人押解至叶曦岚的寝宫。只见叶曦岚屏退左右,扶起被迫跪在地上的江月,轻柔地牵起她的手,缓步向床边走去。
“你该不是现在就要了我吧?”江月不急不慢地吐出一句,引得叶曦岚一阵冷哼,但仍旧朝床的方向迈步。
“别光顾着哼哼嘛,您若真想要我,也请先看看我这一身的脏兮兮。请问,您下的去手吗?”
“倘若这是小月的心愿,我是不介意的。”
“我介意。”
猛地一下,江月被他带入怀中。
“这种事情是你介意就能制止的吗?小月似乎忘了,主导权在我手上。”
“你觉得这么做有意思么,表姐夫。”
叶曦岚身子微微一顿,松开钳制江月的手,扭头回避她清冽的目光,口中低沉一句:“已经好多年没有人这么唤我了。”
其实这也是江月头一回称呼被魔君附身的叶曦岚为表姐夫。冥帝曾说,魔君在被封印前,恋上神族的一位女子,也正是因为这位女子,使得当年道行极高的魔君落入神族布下的结界圈套,最终被众神封印在魔域地下三百年。那位神族的女子便是江月的大表姐白晓,江月与她相差近五百岁,即便如此,论资排辈,她仍是江月的同辈族人。
但她也清楚,关于白表姐和魔君的,是另一个故事。
信步走向茶几,挑了个舒服的软榻坐下,淡淡地开口,说:“别顾着怀念,咱们好不容易碰面了,亮出你的要求吧。”
魔君果断地回答:“我要白晓活过来。”
“不可能。”江月亦果断地回道,只是双眼泛起薄雾,目光瞥向窗外:“你还有别的要求吗?除了白晓的事情,其他都好商量。”
“我只有这一个要求,只要她活过来,我再被封印300年也无妨。”
“你一个魔族大王就不能有点追求吗?白表姐的死,我也很难过,但要让她复活是绝对不可能的。并不是我没有这个权力,而是我没有这个能力。她的死,并不是你所想的这么简单。”
“我不管,我只要结果,只要白晓活过来。”
“魔君,白晓是我的大表姐,虽然我跟她没有碰过面的,但同为一个家族的后裔,倘若我有能力让她复活,就算让我一命换一命都在所不辞。可她的死因太复杂了,我真的没办法。”
“如果有一天,叶曦霆死了,你还能跟我说出同样的话么?”
魔君没有看向江月,江月也没有回话。但彼此心里都清楚,江月的答案会跟魔君一样。圣人都无法回避情人逝去的悲痛,更何况他们只是一群身怀绝技却有七情六欲的凡夫俗子。江月能体会,只要有一线希望,都想让逝去的情人重回自己的臂弯。
魔君一声轻叹,说:“我不听借口,我只要结果。”
“在白晓这件事儿上,你是得不到结果的。”虽然同情他和白晓的故事,但同情归同情,事关四界稳定,怎容她轻易允诺。魔君似乎早就预料会有此答复,冷扫江月一眼,从怀中掏出一条乾项链,看得江月心惊。
“我得不到我想要的东西,你们也休想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他是无辜的。”
“白晓也是无辜的,可有谁管过她的生死?神族口口声声称自己大爱无疆,可为何要难为一名身怀六甲的女子?!”
“神族没有为难她,是她自找的。”
“自愿去送死?!”
江月点头,魔君眉间一抖,突然发狠挥出一记凌厉的掌风掠过江月脸颊。江月侧身闪躲,掌风便落在她身后的红木书柜,一声巨响,书柜被劈成两瓣,千百本线装书散落一地。
“你这又何苦呢?糟蹋了上百年的好木材。”
蹲下身子,手抚满地书卷,江月眸色忽闪,抬头瞥向魔君,道:“如果白晓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她后悔走的那么早。”
魔君挑眉,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江月的声音刚落,魔君便已经窜到她身后,一把握住她的脖子,阴冷一句:“说。”
江月勉强地转了转头,低声叹息,“前因后果,这一切都是宿命。”
白晓的死一直是冥界的禁忌话题,从某种程度上说,白晓的死的确是自找的,倘若不是她执意要为魔君留下孩子,她也不会萌生背叛神职的念头。白晓是三百年前的冥渡官,她利用神职之便偷取冥渡仙草作为安胎药引,并在此期间暗自破解魔君的九层封印,可她还没有破开封印的第一重,就因为服食药物不当而难产而死。
江月清了清嗓子,淡定地说:“倘若白表姐只是偷服禁药而发生意外,即便冥帝再无情,众神也会顾及她的神官职位而求情饶恕。可她还试图利用神力打开封印,这就是众神无可原谅的罪责了。”
“她这么做,无非也是出于对孩子性命的关切,你们不是老将大爱苍生挂在嘴边么?怎么连这么一个小错误都无法原谅?!”魔君加重了手中的力量,憋的江月满脸通红。
“这个小错误关系四界安稳,我们不得不防。你以为你现在为何能大摇大摆地站在我面前吗?虽然还只是寄居在叶曦岚的体内,但倘若没有白表姐的力量,你认为你可以如此轻易地逃脱出来?”话罢,魔君怔怔地一松双手,江月的脖子得到解脱,轻咳两声,怨念地瞪着魔君。
魔君回过神,问:“……真的没有复活的机会?”
江月答:“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的事情,不好说。”
魔君问:“什么意思?”
江月眼中闪过一抹算计,道:“看你会不会做咯……”
从叶曦岚房间出来已是凌晨时分,江月杵着双龙杖往软禁叶曦霆的庭院走去。昨夜跟魔君坦白一切,包括白晓的死因和为何无法复活。魔君听到真相后,一整晚都不再言语,江月也不多话,腾出空间,默默离场。
据魔君透露,被困在废弃宫殿的叶曦霆一直处于魔障状态,而消除这种魔障状态的办法只有一种,就是要让叶曦霆自己意识到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实存在的。魔障说白了并不是一种妖法,而是个人心理活动的一个外化。即将人的所思所想幻化成为现实,但这种现实并不是真实的现实,而是有感官反应的幻觉效果。简单一句,叶曦霆在做梦。
“必须是他心中地位相当的人物才能进入他的魔障,若想他梦醒,需是他认为颇具影响自身的人物方可。”
魔君口中的这句话令江月当场暴走,言下之意,要解除叶曦霆这种非正常状态,她江月还不一定能使上劲呢。
再一次来到软禁叶曦霆的庭院门前,江月拿着魔君给她的物件,轻轻抛向半空,围困庭院四周的结界渐渐消散。魔君毕竟是魔君,江月不敢掉以轻心,时刻戒备魔君的耍诈行为。刚踏入庭院一步,江月便听到从内院里传来一身轻笑,听声音很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等她走进房间,却没有任何发现。
“你是谁?”
背后传来一声冷淡却又熟悉的问话,江月回头,看见身形消瘦的叶曦霆,心头一紧,眼眶泛红,随即奔向他怀中。
但只见叶曦霆身形一闪,避过江月的飞扑,反倒是挑着眉怒瞪江月,重复开场的那句话,“你是谁?”
江月蹙眉,低语:“你玩什么呢?才几天没见,连我是谁都忘了?”
而叶曦霆好像变成了复读机一般,只是不断重复那一句“你是谁?”,江月心中暗叫不妙,难道又中了魔君的诡计?!
“我是江月,你的未婚妻。”
“呵呵,胆子不小,竟敢大言不惭地冒充寡人的皇后。”
江月努嘴,说:“冒充这种事情我一向都不屑去做,正如我一直都不屑当你的皇后。倘若不是看你爱我爱得发疯,你认为我会在这里出现吗?”
叶曦霆紧紧盯着江月,沉思半响,低沉地道:“小月月半年前便已过世,你到底是谁?”
“什么?!”这话啥意思,江月啥时候“被过世”了半年呐。
叶曦霆眉间紧皱,一挥手,江月身后便多出六位黑衣男子,再挥手,江月便被这六位黑衣男子架出了庭院。江月边走边喊,“叶曦霆你疯了呐?!我才是真正的江月,你啥眼神啊?!你们快放我下来,听见没有,信不信我捶你们一顿?!”
可她还来不及还手,就被这六位大汉丢弃在庭院外面。
江月连忙从地上爬起,杵着双龙杖硬要往里面闯,却被封印的力量回弹出去。魔君只给了她一次机会进入魔障圈,很可惜,在刚刚结束的“魔障圈闯关”中,江月并没能让事情有好的发展。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江月低头喃喃自语,感觉身后一个白影闪过,江月迅速回头,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只能隐约听见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别躲了,我都看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