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搏斗,赤隶终于倒下了,江月全身瘫软地跌坐在神坛中央,双手中依旧高举着双龙神杖,满面杀气地注视着四方,试图以此震慑虎视眈眈的山林妖怪。尝试运气调息,可内功口诀尚未念出,又一口腥红汹涌喷出体外。稠腻的鲜血顺着唇角弧度惨淡落地,疼痛自五脏六腑向四肢蔓延,莫非这次真的熬不过去了?众妖察觉江月的威胁正在慢慢消失,旋即从四面八方将其团团包围,但又碍于她体内仍有神灵护体,迟迟不敢采取行动。
江月见状,不禁低声长叹:可惜这是架空的时代,否则左轮女王我早就一枪两个把你们这些垃圾妖怪全灭了。她很清楚,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去躲避伤害,只好仰望苍天,祈祷上天能让她死的好看一些。现在的她可以毫无思想负担地离开了,她用三分之一的神力保全了叶曦霆,并用余下的所有气力缝合了迷途谷的结界缺口,就连迷途谷的魔物头子也被她彻底解决了。
“叶曦霆,这一世当不成你老婆,下一世我要当你的老公,让你好好伺候大爷我过一辈子,咳咳……”嘴边闪现微笑,生死别离时方知心中有多么渴望有他陪伴,耳边回响起他那声动情的“你不走,我不走”,泪眼模糊,纵使知道他从未真心待她,知道自己于他而言不过是运筹帷幄之中的士卒棋子,但她仍旧无悔以命相抵,因为她对他,早已倾心。
放下神杖,合上双眼,江月双手高举至头顶,欲击碎天灵盖毙命倒地,以求免去妖魔对她的摧残。就在她掌心落下的一瞬间,一阵暖风夹杂着熟悉的呼喊声自后方传来。
“住手!”
听见声音,手力顿失,颤颤惊惊地回头,江月笑了。只见萧潇抱着桓月向她飞来,身后还跟着挥着翅膀怒气冲天的蓝星,三人无视上前阻截的妖魔攻击,轻轻挥动衣袖,青面獠牙的魔物旋即倒地不起。
“你们……咳咳,怎么来了?”鲜血伴着咳嗽狂喷不止,蓝星赶忙上前扶起江月,让她伏在自己的胸前。
“这个以后再告诉你,当务之急是带你出去。”桓月话罢,示意她抱紧蓝星,却见江月犹豫不决。
“你放心,我现在技术好的不得了,快上来吧。”时间有限,蓝星主动上前把江月抱起,刚刚碰到江月的肢体,就不禁为这女人单薄的身躯心疼。
“老天,你怎么瘦成这样啊?叶曦霆虐待你了吗?”
江月淡淡一笑,不愿多谈,也无法多谈,气血尽失的她终于阖上双眼,昏睡在蓝星怀里。待她二度睁眼时,已是七天后的傍晚时分。
“这是……哪里,你们……安全?”全身瘫软无力,喉咙沙哑干涩,江月眨了眨酸胀的双眼,四周景物渐渐回归清晰,床旁坐着蓝星和桓月大哥。
“你终于醒了。你厉害呀,万事皆空地在床上躺七天,吓得我们七天都睡不着。”二人见江月清醒,多日阴沉的脸色总算露出些许阳光,但喜上眉梢也难掩满面的憔悴疲态,显然是多日未睡的后果。
见江月言语困难,桓月体贴地将茶水盛至她嘴边,一旁的蓝星也不忘为她把枕头垫高,以防她喝水呛着。
“不用担心,我们现身处天妖族的核心区域天妖宫,这里很安全。可你的伤势太重,暂时失去神力庇护,必须静心调养。”喂水之余,桓月把营救行动的始末都告诉了江月。原来,当桓月服下蓝星带回的解药痊愈后,便已猜出叶氏兄弟的阴谋诡计,旋即与萧潇前往莱城阻止天妖拜月仪式。可当他们潜入莱城府时,发现一切为时已晚,眼睁睁地看着江月和叶曦霆坠入迷途谷。桓月深知迷途谷的险恶,立刻上奏冥帝,请求冥帝协助救援。但无论桓月如何虔诚跪拜,冥帝坚持以“迷途谷戒律不可破”,拒绝为江月而解除迷途谷的封魔结界。就在此时,他在冥间遇见叶氏兄弟的亲生母亲——天妖女王,救子心切的她也遭遇冥帝的冷漠对待。于是,桓月决定联手天妖女王,自行解救二人逃出迷途谷。
“不过,我没料到我的妹妹竟如此厉害,不但在短时间能找出结界的薄弱口,并独自一举突破,倘若不是多了叶曦霆这么一个包袱,你早就出来了。”
“也不竟然,我在神坛开启时碰上迷途谷魔头赤隶,所以……”
“所以你就想以牺牲自己来保存我儿的性命。”说话人自门外从容踏入,来者正是天妖女王,一支金碎花银簪把她长发利落地盘在脑后,眉间印着一朵浅粉色桃花,杏眼含春,高挺的鼻梁,殷桃小嘴,这般艳丽的五官竟看不出年龄。身披深紫色暗花长袍,腰间系一弯牙白色的流苏,步步莲花,远看宛如江南水乡摇曳多情的杨柳。
难怪叶氏兄弟长得如此妖孽撩人,原来是尽得母亲真传啊。来不及赞叹天妖女王的媚态,却见桓月和蓝星同时起身,朝着天妖女王深鞠一躬。不待二人出声言谢,女王立刻上前扶起二人,神色慌张,连声道:“罪过,罪过,老身怎敢受如此大礼。”江月亦欲起身道谢,却被天妖女王快步上前制止,说:“儿媳,我可不许你跟我说谢谢喔。”
此话一出,除了说话者天妖女王本人外,全场人脸上一怔,其中又以江月的神情最为尴尬。
“女王,我不是……”
“儿媳,怎么还叫我女王呀,你跟霆儿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天妖女王面带慈爱的望着江月,嘴角挂着浓浓的笑意。
“女王,小妹虽与叶曦霆拜过堂,可那都是他逆天而行的幌子罢了,他们并非夫妻。”眼看妹妹脸色愈发阴沉,一旁的桓月正色告知天妖女王,语气不卑不亢。听得此话,天妖女王仍旧一副笑呵呵的喜乐模样,仿佛早已认定江月就是她家儿媳妇一般,完全无视桓月兄妹的解释。蓝星欲上前辟谣,却被桓月以眼神示意静观其变。
“几天没睡觉,难道你们不累吗?”话锋一转,天妖女王先是递给蓝星一折纸片,笑眯眯地对她说:“这是他给你的。”蓝星疑惑地将其摊开,只见白纸上清晰地写着“我在东厢房等你”,熟悉的笔迹,暧mei的言语,蓝星双颊微红,告诫江月好生休养后便匆匆离场。接着天妖女王又走到桓月身旁,低语:“桓公子,萧公子昨夜沾染风寒,老身百般劝说,他亦不肯服药。”语罢,只见桓月眼神一愣,用极不不自然的声音道一句:“在下速去速回,劳烦女王照看小妹。”眼看二人在不到三分钟里主动离场,江月心中暗叹:这女王不愧是叶氏兄弟的母亲,腹黑程度令人瞠目结舌。
彻底清场后,天妖女王毫不客气地在床边坐下,双眼直视江月满脸的无措。
“你救了霆儿。”
“是因为契约……”
“别跟我说是契约,这种鬼话也就只能骗骗我儿子。契约里的确有提及神族需保护我儿性命,可前提是他们并不是因逆天而行以致身陷囹圄,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没有履行契约的义务。”天妖女王一语道破江月的企图,却见江月并不慌张,只是略显失神地望着合十的双手。
“为何要牺牲自己去救他?”天妖女王抚上她的双手,轻声发问。
江月不语,抬起头任凭天妖女王对她左右打量。沉静许久,她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轻轻叹息。
“你爱上他了。”不是疑问语气,天妖女王用陈述口吻道出江月内心的纠结。
“可他不爱我。”此话一出,无疑默认了天妖女王所说的事实。
“怎么会,你们不是都住在一起了吗?”不等天妖女王再度追问,江月主动把内心所想全盘托出。
“女王,在我以前所生活的那个时代,一男一女住在一起并不意味着什么。如您所知的事实,我与叶曦霆拜过天地,可您也清楚,这一切都是他重返天妖族的计划安排。至始至终,于他而言,我只是他计划中的一个环节而已。现在失去了神力,我也就没有继续在他身边逗留的价值与意义了。”声音愈发哽咽,江月佯作体力不支,缓缓躺下。天妖女王见此,亦不忍心再追问其中缘由,细心地为她掖好锦被。
“女王,您能答应我一件事吗?”江月自被窝探出脑袋。
“你说。”
“请不要告诉他,我还活着。”
十天过去了,众人在天妖女王的天妖宫中安心休养。
“再吃一碗。”蓝星态度坚决,不等江月回应就已经把空碗再次填满。
“蓝大小姐,这已经是第三碗了。”
江月苦笑盯着眼前再度高耸的米饭,敢情她是从非洲逃难回来吗?每天一醒来就塞她三碗大米,早知如此,她倒不如再昏迷几天好了。碍于自己食量实在有限,江月转眸,对蓝星投以楚楚动人的求饶眼神。
哪知蓝星根本不买她的帐,冷哼一声,道:“这招儿对我没用,桓月大哥说了,你现在身体虚弱的很,再不好好进补,你就真的快一命呜呼了。”
“这补得未免太多了吧,按您这种吃法,不出三日,迅速增胖十斤。”江月把米饭推开,作势起身下床走动。
“别担心,你就算再胖十斤也比我们家蓝星瘦多了。”
门前多了三个身影,一位嘴角含笑满面春风地直视蓝星眼中蓄势待发的怒火,一位则满目关心地望着床上的江月,另一位则止步门前,面无表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嫌弃我胖么?还有,我什么时候入你家门了。”放下饭碗,蓝星走向司徒无忧,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藏着娇嗔。
司徒无忧仍旧一副痞子作风,完全看不出他亦来自帝王之家,一手将蓝星拥入怀中,倾身在她耳边低声细语。不出三秒钟,刚才还怒火中烧的佳人悄悄羞红了脸,双手轻捶他的胸膛,此番甜蜜让在场所有人员都冷掉一地鸡皮疙瘩。
“太阳才刚下山,你们用不着马上发电亮灯泡吧。”江月忍不住损老友两句,见老友神色一慌,立刻收起一脸幸福,用几近凶狠的目光示意江月继续用餐。江月也不傻,眼看老友不仁慈,立马转投亲爱大哥的怀抱。桓月不语,静静地坐在床沿,低头仔细检查江月的恢复情况。
“萧大哥,你也进来呀,一个人待在门外多没意思。”江月朝门外的萧潇眨眼示意他进屋,桓月侧了侧头,斜瞥一眼萧潇,两人不自在的眼神交流隐约透着怪异。尤其是桓月脸上突如其来的红晕,令江月颇为不解。
“哥,您感冒了吗?怎么脸红得这么厉害。”江月忍不住问道。哪知双颊红晕更浓,桓月清了清嗓子,道一声“没事”便示意江月保持安静,勿分心神。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桓月嘴角扬起淡淡一笑,怜爱地抚着江月的头,轻声言语:“身子复原的不错,若真吃不下就别勉强了。”
听见此话,江月如释重负,得意的对蓝星吐了吐舌头。
“哟,原来你们都在我儿媳妇这里聚会啊。”来者是天妖女王,相处数日,经过众人反复提醒,终究无法改变她唤江月“儿媳”。最后众人妥协,决定习惯女王难以纠正的口误,如同习惯她的雷厉风行与离经叛道。本以为传说中统领妖族千万的女首领应是一位内敛严厉的狠角色,不料现实的她竟如同孩子一般直率真诚,即便回顾那段惨遭始乱终弃的婚姻,惨淡收场的她却能谈笑风生地自我调侃,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让我看看,嗯嗯,儿媳今天的气色很不错呀。”
“看您春风满面的,肯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了。”面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可爱“婆婆”,江月总是处于哭笑不得的状态。
女王忽然收起笑脸,换上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正色道:“乖儿媳,我的好事情可不见得是你的好事情。”
众人不解,唯独江月唇边僵着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的两个儿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