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应松
一
在城市，连寂寞也充满着虚伪。这是真的。难道它的喧嚣就是真诚的吗？当然不是。那是因为它迫不得已。人们为了避让，为了显示他造出的建筑和机器的本领，他必须远离神所安排给他的位置，加入到那一场混乱的演奏中去，让神厌恶而让自身满足。
二
城市的膨胀是人心的缩影。当它想砍伐那棵童年的槐树时，一支村歌可能会兀然地闯入精神病院，一个孩子会迷失。磷火是我们的幻想之源，墓地里反复出现的磷火会诞生一个天才的诗人；现在他的歌声充满了霓虹的暖照，但他的心是孤寒的。
三
我将从此为一盆假山悲哀。我将强颜欢笑，为了战胜人们不再提及的死亡。在报纸和脚步声中，走向一座花园，在那里嗅吸稀薄的汗味和衣物的气味。
不再对谁恐惧，仪器对疾病的分析已经鞭辟入里，书上印着各种各样的处方。没有恐惧和期待，不再为我们每天的食物向上帝眼露感激。饮食即意味着应酬，应酬家庭，应酬社会，也应酬自己的肉体。
我将从此把收割的田野当作怀念。
四
在一堆金银中穿过剥落的面容。玻璃的牙齿成为容器，矿石成为急驶的车轮，地球的血液成为尾气，而爱情，成为电视里翻来覆去的表演。
金钱像肮脏的树叶一样卷起人心的深秋；人们不再传递着季节的喜悦，唯一关心的是行情。
五
那些象征风水的鸟已经远离了天空。青苔疯狂地逃亡，皈依了佛教。山谷的风几乎从每一座楼口通过，到处是陡峭的人心，密不透风的建议；峡谷汹涌澎湃的水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变成了阴险的电力。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性爱变得简单起来。诗总是写着心灵的藏品，而现世都放在一只盘子里，作为最后的晚餐。
一列火车，纵有“一条道路走到黑”的信念，穿越了无数隧道，凶山险水，它还是没有逃脱被城市俘获的命运。
六
那些疯狂聚敛着权势与金钱的人，那些男人，那些道貌岸然或者趾高气扬者，科学研究发现他们，因为权与钱的囤积，使他们的荷尔蒙睾丸素酮分泌增多。这么看来，钱与权会使一个人充满朝气，却使城市沦为道德巨大的速滑道与交易场。成为贪官污吏、骗子小偷、妓女乞丐横行的地方，成为警察最多的地方。
男人们热衷于光怪陆离的生活，因此也带动了整个社会的旋转；在热火朝天的背后，是满目疮痍的被遗弃的哭泣，泛滥的性病和毒化的空气。城市在疲惫不堪中醒来，发现它的夜晚是在污垢中滚了一遍。白天的生活又在领带和会议和报纸中开始，在袖筒里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