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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现在大家都看得很清楚,必须严格管教邦妮·巴特这匹脱缰的小野马,可是她又是招人喜爱的宠儿,没有人忍心严格约束她。她是在跟父亲一起旅行的那几个月里开始野起来的。她和瑞德在新奥尔良和查尔斯顿时,就得到允许可以玩到很晚,常常在剧院里、饭店里或牌桌旁在父亲怀里倒头就睡。如今,只要你不加强制,她绝对不与爱拉同时按时去睡觉。她和瑞德在外时,瑞德总是让她随自己喜欢穿衣服,并且从那时候起,每当嬷嬷叫她穿细布长袍和围裙,而不让穿天蓝色塔夫绸衣裳和花边护肩时,她就要大发脾气。

由于孩子离家外出,再加上后来思嘉生病去了塔拉,便没人再管教她了,好像如今就再也管不住她了。等到邦妮长大了些,思嘉又试着去约束她,不想让她太任性、太骄惯,可是效果并不大。瑞德常常护着孩子,对她的荒唐的要求和古怪的行为也放纵。他鼓励她随意说话,像对待大人一样认真倾听她的话,并且装作很听从似的。结果,邦妮经常随意干扰大人的事,动不动就反驳父亲,使他下不了台。

但在这种情况下,瑞德只不过笑笑罢了,并且不允许思嘉打她一下手心以示告诫。

“如果她不是这样一个可爱的宝贝,她也就吃不开了,”思嘉闷闷不乐地想,也明白她的孩子和原来的她自己一样倔强。

“她崇拜瑞德,他愿意的话是可以管教好她的。”可是瑞德没有表示要教育孩子学好的意思。她做什么都是对的,她要月亮就给月亮,要是他能摘下来的话。

他是她心目中的上帝,是她小小世界的中心,这对他实在太宝贵了,他决不敢冒丧失这一地位的危险去训斥她。

她总像影子似的紧跟着他。早晨,他还不想起来时她就把他叫醒;吃饭时坐在他旁边,交替地吃着他和她自己碟子里的东西;骑马出门时坐在他前面的鞍头上;晚上睡觉时只允许瑞德给她脱衣服,把她抱到他旁边的小床上去。

女儿的一双小手牢牢地牵着父亲,思嘉看在眼里,喜在心头。有谁能想到像瑞德这样一条汉子,会如此严肃而又认真地做父亲呢?然而,思嘉心里有也有些忌妒,痛苦不堪,因为邦妮才刚刚4岁,比自己更了解瑞德,也能驾驭他。

邦妮满4岁后,嬷嬷便开始唠叨了,指责一个小姑娘不能为衣裳被风撩得高高的在马背上,横坐在父亲面前。瑞德对于这一批评颇为重视,因为嬷嬷提出的有关教育女孩子的意见,他一般都比较注意。结果他就买了一匹褐色的设特兰小马驹,光滑的长鬃和尾巴,自己有一副小小的带有银饰的鞍座。从表面上看,这匹小马驹是三个孩子共同拥有的,而且给韦德也买了一副鞍子,可是韦德看上去更喜爱他的那条圣伯纳德猫,而爱拉又害怕一切动物,所以这匹名叫“马特勒”先生的小马驹实际上只属于邦妮。邦妮的占有欲得到了满足,惟一遗憾的是她还没有学会像她父亲那样跨骑在马鞍上。当瑞德告诉他侧骑在马鞍上比跨骑更难后,她一高兴竟然很快就学会了。

“等着瞧吧,到她可以打猎了的时候,这世上肯定没有人比得过她,”瑞德夸口说:“那时我要带她到弗吉尼亚去,那里才是真正打猎的地方。骑马就要到肯塔基去。”等到要给她做骑马服时,照旧她又挑选了天蓝色。

“不过,宝贝!还是不要用这种蓝丝绒吧!这是我参加社交活动时才穿的,”思嘉笑着说:“小姑娘最好穿黑府绸的。”这时她看见邦妮那两道小小的黑眉已经竖起来了,便赶紧说:“瑞德,看在上帝面上,你告诉她那种很容易脏的料子多不适合他吧!”“唔,就让她做蓝丝绒的。如果弄脏了,我们就给她再做一件。”瑞德轻轻松松地说。

这样,邦妮便有了一件衣襟下垂到小马肋部,蓝丝绒骑马服;还配了一顶黑色的帽子,上面插着根红羽毛,那是受了媚兰讲的杰布·斯图尔特故事的启发。晴朗的天气里,父女俩便骑马在桃树街上并辔而行,瑞德勒着缰绳让他那匹大黑马配合那匹小马缓缓地的步伐!有时他们一直跑到城郊的平静道路上,吓得鸡、狗还有孩子们乱窜。邦妮用马鞭抽打着她的“巴特勒先生”,满头卷曲的鬈发迎风飘舞,瑞德则紧紧地勒着他的马,邦妮认为她的“巴特勒先生”一定会赢得赛跑。后来瑞德确信她的坐势已经很稳当了,她的手腕也是够灵巧有力,而且她一点也不害怕了,便决定让她学习跳栏,以增强她驾驶的技艺,当然只能是小马的腿长所能达到的高度。因此,他在后面场院里放置了一个栏架,还以每天25美分的工钱雇用彼得大叔的侄子沃什来教“巴特勒先生”跳栏。从离地两英寸开始,逐渐跳到一英尺的高度。

这个安排遭到了三个方面的反对,他们是沃什、“巴特勒先生”和邦妮。沃什是很害怕马的,因为贪图高工钱才勉强答应。至于邦妮,她最讨厌别人骑他的小马,因此一看见“巴特勒先生”被沃什骑着练习跳栏,便急得直跺脚。

直到瑞德最后认定小马已训练得很好,邦妮可以亲自尝试一下,这孩子才极其兴奋起来。她第一次试跳就欣然成功,以至于觉得与父亲一起骑马外出都没什么意思了。思嘉看着这父女俩那么兴奋,不禁好笑,心想等这新鲜劲儿过去,邦妮开始有了新的兴趣,那时左邻右舍就可以安静些了。可是邦妮对这项游戏毫不厌倦。后院里从最远的凉亭直到栏架,已出现了一条踏得光光的跑道。整个上午那里都不断传来兴奋的呐喊声。

过了一个星期,邦妮要求将栏杆升高到离地一英尺半的高度。

“等到你6岁的时候吧,”瑞德说:“那时你能跳的更高了,我再买匹大些的马给你。‘巴特勒先生’的腿还不够长呢。”“够长。我已经跳过媚兰姑姑家的玫瑰丛了,那高得很呢!”邦妮固执地说。“不,你还得再等等,”瑞德说,这次总算坚定些。可是这坚定在她不停地恳求和怒吼下又渐渐消失了。

“唔,好吧,”某天早晨他笑着把那根窄窄的横杆抬高一英尺,说:“你若掉下来,可别哭鼻子骂我呀!”“妈!”邦妮抬起头来朝思嘉的卧室尖叫着:“妈!快看呀!爸爸说我能跳啦!”

思嘉正在梳头,寻声走到窗口,微笑着俯视这个兴奋的小家伙,那件已沾满了尘土的天蓝色骑马服,模样特古怪。

“我真的得给她再另做一件了,”她心里想,“可我怎样才能说服她丢掉这件脏衣服呢!”“妈,你看!”“我在看着呢,亲爱的。”思嘉微笑着说。

瑞德将孩子举起来,让她骑在小马上,思嘉瞧着她那挺直的腰背和昂起的头,心底顿时涌起了一股自豪感,不由得大声喊道:“你漂亮极了,我的宝贝!”“你也一样呢,”邦妮慷慨地回敬她一句,一面用脚跟在“巴特勒先生”的肋上狠狠一蹬,便向凉亭那边飞跑过去了。

“妈,你瞧我这一下吧!”她大喊一声,一面抽着鞭子。

“瞧——我——这——下——吧!”

思嘉心里生出了许多回忆。这句话似乎有些不祥。那是什么呀?难道她记不起来了?她俯视着她的小女儿那么轻盈地坐在飞奔的小马上,一丝凄冷突然掠过她的胸间。邦妮猛地冲过来,她那波翻浪涌般的鬈发在头上翻动着,天蓝色的眼睛闪闪发亮。

“这眼睛像爸爸,爱尔兰人的蓝眼睛,”思嘉心想,“而且她每个方面都像瑞德。”她一想起杰拉尔德,那正在苦苦搜索的记忆便像令人心悸的夏日闪电般霍然闪现,眼亮了一整幅乡村美景。她听见一个爱尔兰嗓音在歌唱,听见从塔拉疾驰而来的马蹄声,听见一个跟她的孩子很相像的鲁莽的呼喊:“爱伦,瞧我这一下吧!”“不!”她大喊:“不!唔,邦妮,你千万别跳啊!”正当她探身向窗口望时,一声可怕的木杆折裂声,瑞德的吼叫声,以及一堆蓝丝绒和飞奔的马猝然坍倒在地上的声响,同时传过来了。挣扎着爬起来的“巴特勒先生”驮着一个空马鞍快速地跑开了。

邦妮死后第三个晚上,嬷嬷蹒跚着上媚兰家厨房的台阶。她全身都是黑的,从头到脚全都是黑色的。她那双模糊的老眼里布满了血丝,眼圈也红了,笨重的身躯处处都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她那张皱脸孔,像只惶惑不安的老猴,不过那下颚却说明她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

她对迪尔茜轻轻说了几句,迪尔茜亲切地点点头,好像她们之间多年以来的争斗就这样默默地休战了。迪尔茜放下手中的晚餐盘碟,悄悄地穿过餐具室向饭厅走去。很快,媚兰拿着餐巾来到了厨房,满脸焦急。

“思嘉小姐不是……”

“思嘉小姐倒是平静了,跟以往一样,”嬷嬷沮丧地说。

“我本来不想打搅你吃晚饭,媚兰小姐。可是我等不了了,我要把压在心底的话讲给你听。”“晚饭可以等一会儿再吃嘛,”媚兰说:“迪尔茜,你去给别的人开饭吧。嬷嬷,随我来!”嬷嬷蹒跚着跟在她后面,走过穿堂经过包厅门外时,这时艾希礼已端坐在餐桌上座,小博在他旁边,思嘉的两个孩子坐在对面,他们正把汤匙弄得丁丁当当乱响。饭厅里充满了韦德和爱拉的欢快的声音。他们觉得能跟媚兰姑姑一起这么久,真是快乐的事。媚兰姑姑一向待他们和蔼,现在更是这样。小妹妹的死对他们好像并没有什么影响。邦妮从她的小马上摔下来后,母亲哭了很久很久,媚兰姑姑把她们带到这里来,跟小博一起在后院玩耍,中午的时候便吃茶点饼干。

媚兰带头走进那间四壁全是书籍的起居室,关好门,扶着嬷嬷在沙发上坐下。

“我准备吃过晚饭就马上过来的,”她说:“现在巴特勒船长的母亲已经来了,我想明天早晨就会下葬了吧。”“正是关于下葬这个问题,”嬷嬷说:“媚兰小姐,我们都没有任何主意了,我就是来求你帮忙呢。这世上就这么多让人心烦的事,任何事情都如此!”“思嘉小姐病倒了吗?”媚兰焦急地问:“自从邦妮——以来,我就极少看见她呢。她把自己关在房子里,而巴特勒船长却天天在外面——”泪水突然从嬷嬷那张黑脸上滚滚而下,媚兰坐到她身旁,轻轻拍着她的臂膀。一会儿,嬷嬷便撩起她的黑衣襟把眼睛拭干了。

“你一定得去帮助我们呀,媚兰小姐。我已经尽力了,可一点用处也没有。”“思嘉小姐——”嬷嬷挺直了腰板。

“媚兰小姐,你和我一样清楚思嘉小姐嘛。在最艰难的时候上帝便给她力量让她忍住。这件事伤透了她的心,可她经得住,我是为了瑞德先生才来的呀。”“我每次到那里,都很想见到他,他不是进城去,就是把自己锁在房里,至于思嘉,她像个幽灵似的,一句话也不说——”“快告诉我。”嬷嬷用手背擦了擦鼻子。“只要能帮忙,任何事情我都会做的。”媚兰说。

“思嘉小姐经得住,是因为她经历多了。可是瑞德先生从未经受过他不愿经受的事,一次也没有。就是为了他,我才来找你。”“不过——”“媚兰小姐,今天晚上你一定得跟我一起回去呀。”嬷嬷迫切地说:“说不定瑞德先生会听你的呢。他一向是尊重你的意见的。”“唔,嬷嬷,究竟是怎么回事呀?你指的是什么呢?”嬷嬷挺起胸来,只好实话实说了。

“媚兰小姐,瑞德先生已经——已经几乎疯了。他不让我们抬走小姑娘。”“疯了?啊,嬷嬷,不会的!”“我没有撒谎,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他不让我们埋葬那孩子。一个钟头前他亲口说的。”“可是他不能——他不是——”“所以我才说他疯了嘛。”“但是为什么——”“媚兰小姐,我照实告诉你吧。我本不该告诉你的,我们是一家人,你是唯一我能诉说的人。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吧。你知道他非常宠爱那个孩子。我从没见过任何一个人,无论黑人白人,会像瑞德先生这样疼爱孩子的。米德大夫一说她的脖子摔断了,他就吓得完全疯了。他拿枪立即毙死了那可怜的小马驹。老天爷,我还以为他要自杀呢!那时思嘉小姐晕过去了,我正忙着照顾她,邻居们也都挤在屋里屋外,可瑞德先生却一直痴呆地紧抱着那孩子,不让我去洗她那小脸的血污。后来思嘉小姐醒过来了,我才放心!我想,他们俩会互相安慰了吧。”嬷嬷又开始在流泪,不过这一次她干脆不擦了。

“可当她醒过来后,到那房里一看,发现他抱着邦妮坐在那里,便说:‘还我的女儿。她是你害死的!”“‘啊,不!她不能这样说!”“是呀,小姐,她就是那样说的。她说:‘是你害死了她。’我真替瑞德先生难过,我也哭了,因为他那样子实在太可怜。”

“我说:‘把那可怜的小小姐交给嬷嬷吧。’我抱过那孩子放到自己房里,给她洗脸,这时我听见他们在说话,听得我的心都凉了。思嘉小姐骂瑞德先生是杀人犯,不该让孩子去跳那么高的栏,而他说思嘉小姐从来不关心邦妮小姐和她的另外两个孩子……”“别说了,嬷嬷!什么也别说了。你真不应该给我讲这些事!”媚兰喊道。嬷嬷的话里描绘的情景让她害怕得心里发紧。

“我知道我用不着对你说这些,可我心里实在憋得慌,也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后来瑞德先生亲自把孩子弄到了殡葬处,后来又带回来放在自己床上。当思嘉小姐说最好装殓起来停在客厅里时,我看瑞德先生几乎要揍她了。他立即说:‘她应该留在我房里。’同时回头来吩咐我:‘嬷嬷,你留在这里看着她,等我回来。’接着他就骑马出门了,直到傍晚时候才回来。他回家喝得醉醺醺的,不过还像以往那样勉强支持着。他一进门,没对思嘉小姐,皮蒂小姐和在场的太太们没说一句话,便飞快冲到楼上,打开房门,然后大声叫我。我尽快跑到楼上,只见他正站在床边,但因为屋里太黑,百叶窗也关了,我几乎看不清楚。他怒气冲冲地对我说:‘把百叶窗打开,这里太黑了。’打开窗子后,发现他正瞧着我,而且,天哪,媚兰小姐,他那可怕的模样吓得我膝头打颤。接着他说:‘拿灯来,多拿些灯来!把它们全都点上。不要关窗帘和百叶窗,难道你不知道邦妮小姐怕黑吗?’”媚兰和嬷嬷惊恐地对视了一眼,嬷嬷不住地点点头。

“他就是这么说的。‘邦妮小姐怕黑。’”

嬷嬷不禁又哆嗦起来。

“我拿来一打蜡烛,他说了一声:‘出去!’便把门反锁起来,坐在里面陪着小小姐,即便是思嘉小姐他也不开门。就这样过了两天。对于下葬他只字不提,只是早晨锁好门骑马进城去,傍晚喝醉才回来,然后关在房里,不吃也不睡。现在他母亲老巴特勒夫人从查尔斯顿赶到这里参加葬礼,苏伦小姐和威尔先生也从塔拉赶来,而瑞德先生跟没这回事似的一声不吭。唔,媚兰小姐,太可怕了!并且越来越糟,别人也会说闲话呢!”

“这样,到今天傍晚,”嬷嬷擦鼻子停顿了一下:“今天傍晚,他回来时,思嘉小姐在楼道里碰到了他,便跟他一起到房里去,对他说:‘葬礼定在明天上午举行。’他说:‘你若敢这样,我明天就宰了你。”“……啊,他一定是疯了!”“是的,小姐。接着他们谈话的声音低了些,我不再听得清楚,只听见他又在说邦妮小姐怕黑,而坟墓里黑极了。过了好一会儿,思嘉小姐说,‘你倒好,把孩子害死了以后,为了表现自己,却装起好心来了。’他说:‘你真的不能宽恕我吗?’

她说:‘不能。并且害死邦妮后你干的事情让我很厌恶。全城的人都会唾骂你。你整天酗酒,而且,你愚蠢的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哪里鬼混。我知道你是到那个贱货家去了,到贝尔·沃特琳那里去了。’”“啊,嬷嬷,不会的。”

“可这是事实,小姐。她就是这样说的。我们黑人对许多事情知道得比白人要快。我也知道他是到那个地方去了,只是没有说罢了。而且他也承认。

“他说:‘是呀,太太,我正是到那里去了,对这些你不觉得要紧的事也没必要伤心。走出这个地狱般的家,那个下流的地方便是避难的天堂了。况且贝尔是世界上心肠最好的女人。她决不说我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啊!”媚兰伤心地喊了一声。

她的生活愉快,安宁,那么为周围的人所爱护,充满着相互间的真挚亲切关怀。所以对于嬷嬷说的感到难以置信,不过她心里隐隐记得一桩事情,一幅她不愿意提起的情景,那就是那天当瑞德把头伏在她膝上哭泣时谈起贝尔·沃特琳。可是他是爱思嘉的,她不可能对此产生误解。而且,思嘉也是爱他的。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误会呢?夫妻之间怎么能这样毫不留情地相互残杀呢?

嬷嬷继续伤心地说下去。

“没一会儿,思嘉小姐出来了,脸色煞白,下颚也咬得很紧。她看见我站在那里,便说:‘嬷嬷,葬礼明天举行。’说完就像个幽灵一样走了。因为思嘉小姐的说到做到我很害怕。可瑞德先生也是说一不二的呀,并且他没准真的会杀了她的。我心里乱极了,媚兰小姐,因为我的心里一直压着一桩不堪重荷的事。媚兰小姐,是我让小小姐在黑暗中受了惊。”“唔,嬷嬷,可是现在这都不要紧了。”要紧着呢,小姐。麻烦就出在这里。我想最好还是告诉瑞德先生,即使他杀了我,我良心上也会轻松一些!因此我趁他还没锁门便赶快溜了进去,对他说:‘瑞德先生,我要向你承认……’他像个疯子似的猛地转过身来对我说:‘出去!’天哪,我从没这样害怕过!可是我还是说:‘求您让我告诉您,是我该死,让小小姐在黑暗中受了惊。’说完,我低头等他打我。可是他一句话也没说。接着我又说:‘我并不是故意的。不过,瑞德先生,那孩子胆子很大,什么都不怕。她常常等别人睡着了溜下床来,光着脚在屋里四处走动。我很着急怕她害了自己,所以我对她说黑暗里有鬼和妖怪呢。”“后来——媚兰小姐,你猜他怎么了?他显得很和气,走过来把手放在我的臂膀上。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做呢。他还说:‘她真勇敢,不是吗?除了黑暗,她什么也不怕。’这时我哭了起来,他便说:‘好了,嬷嬷,’他用手拍着我。‘好了,嬷嬷,别这样哭了。很高兴你告诉了我这些。我知道你很爱邦妮,只要除了爱她,其余的就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一个人的心!’好了,见他这么和气,我便胆大的鼓起勇气说:‘瑞德先生,安葬的事怎么办呢?’此时的他像个野蛮人一般瞪着我说:‘我的天,我本以为你会懂得呢!既然我的孩子那么害怕黑暗,我还会把她送到黑暗里去吗?现在我仍然听得见她在黑暗中醒来时大哭的声音。我不会让她再受惊了。’媚兰小姐,那时我就明白他是疯了。他喝酒,吃饭和睡觉,可这并不是全部。

“他真的疯了。他喊着:‘给我滚吧然后把我推出了门外’”我一路想着他的不要安葬下楼来,可是思嘉小姐说明天上午举行葬礼,他又说要杀了她,弄得家里和邻居都在谈论这件事,于是我想到了你。媚兰小姐。你一定得去帮我们一把。”“唔!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总觉得你是可以帮忙的!”“可除你还有谁能呢?”“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嬷嬷?”“媚兰小姐,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总觉得你是可以帮忙的。你可以跟瑞德先生谈谈,出于对你的敬重,他或许会听你的。媚兰小姐,也许你不知道,但他的确这样。我不止一次地听他说过你是他认识的最伟大的女性。”“可是……”媚兰站起来,此刻真不知该怎么办,一想到要面对瑞德心里就发怵;一想到要跟一个像嬷嬷描述的那样悲痛得发疯的男人去理论,她浑身都冰凉了;一想到要进入那间照得通亮,里面躺着一个她那么喜爱的小姑娘的房子,她的心就难过极了。

她该怎么办呢?她怎样说才能缓解瑞德的悲伤,恢复他的理智呢?她一时犹豫不定地站在那里。门里忽然传来了孩子们的欢笑声,她突然刀绞似的想到若他死了呢?要是她的小博躺在楼上,小小的身躯凉了,僵了,他的笑声突然停止了呢?

“啊!”她惊恐地大叫一声,用心紧紧抱住孩子,也体会到了瑞德的情感。要是小博死了,她怎能把他抛开,让他孤零零的沦落在黑暗中,任凭风吹雨打啊!

“啊,可怜的,可怜的巴特勒船长啊!”她喊道:“我现在立即去看他。”她急忙回到饭厅,对艾希礼轻轻说了几句,然后紧紧搂了孩子一下,激动地吻了吻他的金色鬈发,这一举动倒把孩子吓了一大跳。

她帽子也没戴,手里还拿着餐巾便走出了家门,那迅疾的步子迈得飞快,年迈的嬷嬷很勉强的才能跟上。一进思嘉家里前厅,她只向聚集在图书室里的人,向惊慌的皮蒂小姐和庄严的巴特勒老夫人,以及威尔和苏伦,匆匆地鞠躬致意,便直接上楼,让嬷嬷气喘吁吁地在背后跟着。她在思嘉紧闭的卧室门口停留了一会儿,但嬷嬷轻声说:“不,小姐,不要进去。”于是媚兰放慢步子走过穿堂,来到瑞德的门前站住了。她迟疑了,像要逃走一般。然后,像初次上阵的小兵一样鼓起勇气,在门上敲了敲,并轻轻叫道:“请开门,巴特勒船长,我是威尔克斯太太。我要看看邦妮。”门很快开了,嬷嬷畏缩着后退到穿堂的阴影中,同时看见瑞德那被明亮的烛光衬托得巨大的黑影。他摇摇摆摆地站在那里,嬷嬷好像还闻到他呼吸中的威士忌酒气。他低头看了看媚兰,挽起她的胳膊把她带进屋里,随后把门关上了。

嬷嬷侧着身子偷偷挪动到门旁一把椅子跟前,胖得不成样子的身体坐在那里。她静静地坐着,默默地哭泣和祈祷着,时不时撩起衣襟来擦眼泪。她尽力侧耳细听,看看有什么动静。只听到一些低低的断断续续的嗡嗡声。

过了很久,房门嘎的一声开了,媚兰那苍白而紧张的脸探了出来。

“请给我拿壶咖啡来,快一点,还要些三明治。”紧迫的时候,嬷嬷是可以像个16岁的活泼黑人那样敏捷的,况且她很想到瑞德屋里去看看,行动起来就更快速了。不过,她的希望破灭了,因为媚兰只开了一条门缝,接过盘子便关上了。嬷嬷又侧耳细听了很久,但除了银餐具碰着瓷器以及媚兰那模模糊糊的轻柔语调外,仍然什么也听不清楚。再后来她听见床架嘎吱一声,很明显有个沉重的身躯倒在床上,接着是靴子掉在地板上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媚兰出现在门口,任凭嬷嬷怎么努力也看不见屋晨的情景。媚兰显得很疲倦,眼睫毛上还闪着莹莹的泪花,只是脸色已平静了。

“快去告诉思嘉小姐,巴特勒船长同意了明天上午的葬礼。”她低声说。

“感谢上帝!”嬷嬷兴奋地喊道:“你到底是怎么……”“别这么大声说,他快要睡着了。还有,嬷嬷,告诉思嘉小姐,今晚我要整夜守在这里。你再往这边给我拿些咖啡来。”“送到这房里来?”“是的,我答应了巴特勒船长,他睡觉时我就整夜守在孩子身边。现在去告诉思嘉小姐吧,免得她担心。”嬷嬷动身向穿堂那头走去,笨重的身躯震撼着地板,但她的心里轻松得竟然唱起歌来了。她在思嘉门口若有所失地站了一会儿,脑子里又是感谢又是好奇,那一片紊乱已够她这个老人承受的了。

“媚兰小姐是怎样比我还强把事情办成的呢?我看天使们都站在她那一边了。我要马上告诉思嘉小姐明天办葬礼的事,最好先瞒着媚兰小姐守着小小姐整夜的事。我想思嘉小姐肯定不喜欢她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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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会以第三人称的视角展开《尾声》中出现过的故事后将其延伸,并重新塑造了之前的人物形象,经过慎重考虑分析调整了人物设定,没有主角这一概念,而是“群雄”剧。所有主角团的人都是主角,尽量会写出各自人物性格特点,毕竟在第二部《尾声》中已经明确强调过人无完人嘛。此篇为《尾声》的外传版本不是尾声的作者写的,是我~不过她也会参与一些检查和改进编辑这部作品也是想再次暗讽一些曾经作者本人有苦而无法解释的惨痛经历。当今的时代其实和《儒林外史》一样,还是会有许多的世态炎凉。爱好被强行大众化导致了小众的爱好被排挤在下。而这一部讲的便是主角团一行人克服艰难困苦努力将小众的合法正式爱好推广出来让更多的人了解并享受不一样的生活故事。这次用不同的写作手法向读者倾诉作者本人曾真实发生过的事,并加以修饰可能会有删改这部作品没有结尾,会一直写下去,讲述了那群在人们眼中“神经病”的“另类”真正的美好向往,即使被社会排斥,但这样的人多了也会变成一个集体。不合群并非错误只是所处的圈子不同罢了而真正错误的是那些逼着那些人强行合群的那些愚蠢之人。「妳说你的眼里有星辰大海,撒,那就让我们沿着空之轨迹,一同前往云之彼端吧☆?」
  • 星空之斩

    星空之斩

    大星空时代,少年天才楚天昊,出身平凡,却天赋绝伦,潜力无限!在地球联盟所开办的第一学府星神学院中,他崭露头角,大发异彩,通过自己的努力修行,迅速成长为一个实力超群,风华绝代,独领风骚的人物。当楚天昊成为地球联盟中数一数二的年轻天娇时,他便直接踏入宇宙,开始了真正的大星空之旅。击星辰,踏星系,战群雄,闯秘境,随着楚天昊深入宇宙星空,获得无尽的修炼资源,实力更是突飞猛进,渐渐的,他成为了宇宙中真正的至强者,成为地球联盟,乃至整个银河系联盟的首领,成为银河系联盟首领后,楚天昊并未停止前进的脚步,而是继续征战四方,强大已身,强大银河联盟,随之超脱而出,成为宇宙中整个人族的首领,睥睨全宇宙……。
  • 少侠看剑

    少侠看剑

    这江湖很大,人却渺小。你我皆如海中孤舟,孤独无助,踏上江湖便是同路,少侠,同行可好?一柄剑,一只酒壶,不会饮酒的剑客与青梅竹马的佳人游历江湖,修仙寻宝,快意人生。上官未央说道“这世上从来不缺侠客,这世上也从来不缺神仙,这世上更不缺剑仙。可我的这把剑非同寻常。阁下可要小心了,少侠看招!”“我这剑可不长眼睛,若是随手一挥,不小心伤了少侠,少侠可勿怪。”(由于作者知识有限,对于文中出现的常识性错误与专业性错误,深感抱歉,恳请读者不吝赐教,一定努力改正,谢谢大家支持!)
  • 综漫:步步迷心

    综漫:步步迷心

    当那双纯净既单纯的眸子第一次睁开眼,带着如新生儿般的懵懂与好奇看着他,那个魅惑如黑夜般靡乱危险的男人如斯似惑对她轻笑道:“你是我的主人。”主人……么?她点点头。“站住。”头顶紧贴着冰冷的质感,那把银色手枪紧紧抵住她的额头,而持着它的银发少年嘴角扬起冰冷的一笑,“女人,滚出这里。”面前的黑如暗红的真皮沙发上,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嘴角勾起危险的俊美弧度,笑的那般狠绝看着她,这让她知道他并不是开玩笑。【步步迷心,千年的等待,真情与谎言的漩涡。己分不清,那是泪,还是冰冷的血……】(《黑执事》+《吸血鬼骑士》+《滑头鬼之孙》+《东京喰种》[客串]+其他)